姜尘阴恻恻地笑起来,一字一句道,“那时她是如何从马上摔下来,我又是如何救她性命的。”
“她该对我感恩戴德,亲手将驸马之位捧给我,以谢我对她的救命之恩,而不是像今日这样,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青僮气都不敢出,惶惶不安地垂着头。他在心里盘算着,公子如今是疯魔了,现在去将此事告诉老爷,还来得及吗?
*
密林之中,空气沁爽,浓郁的草木芬芳令人身心舒畅。
宋落疏深深呼吸一口,把姜尘带来的不快抛在脑後。她侧过身,看向跟在身後的晏朝,声线温和了些许,“会射箭吗?”
晏朝摇头。他的确没有学过射箭。在东郦时,只有他的太子哥哥有资格跟着师傅去靶场练习箭术。
宋落疏本想给晏朝一把弓,让他也去打些猎物消磨下时光,见他摇头,便把手里多馀的弓扔给一旁的晚月,让她收起来。
而另一头,崔涟玉已经策马朝密林深处行去。她高束的青丝一晃一晃,爽朗欢快的笑声伴着鸟鸣声传来,“簌簌,比赛开始了哦!”
宋落疏无奈地摇摇头,只得跟上。
一排排高大的树冠遮挡了视线,她很快便寻不见崔涟玉的身影了。但有容万崇保护,应该不会出什麽事情。
宋落疏收回心绪,侧耳聆听,专心找寻起猎物来。
她随手打了几只野兔,便觉得有些无趣,索性放慢了速度,在林子间慢悠悠地走着。
“殿下,要不要去西边的林子看看?那边说不定有羚羊。”一个侍卫提议。
宋落疏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朝西边望了一眼。忽然,身下的玄墨躁动地掀了掀蹄子,她不及反应,马儿已然蹿出,发狂一般在林间横冲直撞,不知要去往何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随行的侍卫们大惊失色。有人想要去追,可玄墨骤然发狂,奔跑起来迅疾如闪电,一眨眼便消失在了林子里,早已望不见踪影。
“这可如何是好……”
“殿下若出事,咱们几个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仅凭他们身下这些普通的坐骑,追上宋落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眼下别无他法,几个人草草商议一番,立刻四下散开分头去寻。
晏朝盯着玄墨消失的方向,眸色阴郁得可怕。他微阖双目,凝神细听,半晌,终于于一片杂乱的马蹄声中,隐约辨明了位置。
他猛地策动马缰,迅速追了上去。
而此时,宋落疏正死死拉住缰绳,试图让身下的马儿镇静下来。
林间四处横生的枝叶划伤了她的脸,血珠顺着她凝脂般的面颊缓缓滑落。但眼下宋落疏根本没有心思去顾及脸上的疼痛,因为前方不远处,便是林子的尽头。
——一片空旷的悬崖。
视野逐渐开阔,隐约传来悬崖下瀑布冲撞山石的声音。
冷汗浸透衣衫,宋落疏心跳如擂鼓,若再不停下,她很快便会冲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噩梦般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十五岁那年,也是个晴好的春日,也是这样一片繁茂的山林,她骑的那匹赤影毫无征兆地发狂,若非姜尘及时出现射中赤影的前腿,她不会有命活到今日。
头痛得厉害,记忆中的凶险之境与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叠,令宋落疏一阵晕眩。
她的掌心早被粗糙的缰绳勒出了血痕,大腿内侧紧贴着马鞍,细嫩的肌肤被磨得血肉模糊,钻心的痛一阵阵袭来。
宋落疏咬紧牙关,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面环视四周,一面飞快地思考着,若从马上跳下去,活命的希望能有几成。
忽然,身侧山林中掠过一抹雪色。
山风将晏朝束起的墨发吹的凌乱不堪。他骑着白狮子,灵巧如一缕轻烟,转眼间便逼近她身侧。
是了,能追上她的,只有白狮子。
耳旁风声呼啸,她的脸被吹得麻木冰凉。
眼看着就要冲下悬崖,宋落疏的心一瞬悬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抖。
“霜奴……”
她的声音湮没在风声里。
白狮子已行至身旁。
少年自马背上一跃而起,稳稳落于她身後,一只手拉紧缰绳,一只手紧紧环住她的腰。
他的力气那样大,宋落疏几乎能感受到他手臂上青筋的跳动,她被禁锢得喘不过气来,身子一瞬卸了力气,连缰绳都无法再握住,只能无力地倚靠在他怀里。
凛凛风声中,她听见晏朝低沉冷静的声音。
“霜奴在。”
似天窗中流泻而出的一缕朝阳。
落在她的心头。
她没有看见晏朝眼底汹涌的戾,只看见有血从他的掌心渗出,染红了缰绳。
血腥味在风中散开。
玄墨依旧没有停下。
晏朝眸色更沉,他松开缰绳,掣出袖中短刀,没有任何犹豫地刺穿了它的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