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才看见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晏朝。
“你……就是簌簌这几日带在身边的那个奴隶?”
晏朝垂着眼,淡声答:“是。”
李皇後放下帕子,朝他走去,“擡起脸,让本宫瞧瞧。”
这些日子她忙着给宋徵绣寝衣,倒是忘了检查检查宋落疏挑中的人长什麽模样,性子如何。
晏朝本不想照做,可眼前的妇人毕竟是殿下的母亲,他默了默,还是擡起了头。
李皇後仔细端详了他半晌,目光中流露出淡淡赞许之色。
模样是不错。比她上次挑的那些世家公子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瞧着也沉稳,应该是个做事细心的。就是这身板看着不算壮硕,也不知能不能将她的宝贝簌簌伺候开心了。
一想到她的簌簌,李皇後眼眶又是一酸。
好在晚月很快将秦松玉带了过来,若不是正巧遇上秦松玉进宫禀事,这一趟,还不知要费多少时间。
“臣见过陛下,见过皇後娘娘。”秦松玉行礼。
宋徵摆了摆手,“快免礼,过来看看落疏如何了。”
秦松玉走到榻前,见宋落疏脸色煞白,沉沉昏睡着,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冷静地取出脉枕,搭在宋落疏纤细的手腕下,指尖探上她的脉息。
半晌,他沉吟着收回手,又取来银针,沾了些宋落疏手上的血,浸入一碗调好的水中。
“是兽毒。”秦松玉擡起脸,平静道,“殿下是被异兽所咬,中了涎液中的兽毒,致使昏迷不醒。这异兽在北安是罕见之物,臣也是于五六年前偶然得见一桩病例,而後又读了些古籍,才有所了解。”
李皇後急忙追问:“那这毒要怎麽解?”
“皇後娘娘可曾听说过血莲子。”秦松玉擡起眼睛,语调不疾不徐,“日出之向,与北安一水相隔,曾有座东郦小国。东郦皇室子女,天生有驭凶兽之能,其血亦是兽毒的解药。古书上,称之为血莲子。”
宋徵皱眉道:“可朕听闻,前阵子东郦与西良起了战事,东郦一脉已被西良赶尽杀绝。这血莲子……如今要到哪里去找?”
听到东郦二字,晏朝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
原来还有人记得他故土的名字啊。只可惜,那里已成了西良的国土,只怕连名字都改了。
秦松玉沉默半晌,没有回答宋徵的话,只是说:“臣先开一道方子,或许能让殿下短暂清醒。”
李皇後心里一沉,听秦松玉话里的意思,这法子希望并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希望渺茫,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试一试。
*
入夜,星子点缀天幕,衬着一弯冷月。
殿中烛火昏黄,映着少女苍白的面容。
榻边矮桌上摆着药碗,碗底沉着些深褐色的药渣。晏朝坐在榻边,侧着身,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宋落疏唇边的药渍。
那两瓣温软的唇,他昨日刚刚吻过,如今却再不能张开,对他说出一个字。
晏朝恹恹地收回手,将帕子折起来,放在一旁。
殿中只他一人。晚月和琼花去了小厨房,想做些流食给宋落疏吃。
晏朝从袖中摸出随身带着的短刀,想起那日他曾用这柄刀割过姜尘的舌头,嫌恶地皱起眉。他用帕子将刀身反反复复擦拭了许多遍,才将刀刃抵上自己的掌心。
血莲子一事,晏朝是头一次听说。身为东郦皇室血脉,他不会被兽毒影响,自然也就从不关心解毒之法。
秦松玉所说有几分属实,他并不知道,但无论是真是假,他都要试一试。
掌心处,曾经划过的刀口早已愈合,只剩一道淡淡的疤痕。
晏朝握住刀柄,犹豫着。
伤口划得太深,待殿下醒来,定会被殿下发现。
之前殿下已经训斥过他不爱惜身体,若再被殿下发现他割伤自己,殿下会不高兴的吧?
晏朝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他将刀尖立起,在掌心割开一道狭小却深的口子,耐心地等着血从伤口中流出。
伤口太小,血流得很慢。晏朝面无表情地将刀尖戳得再深一些,仿佛那不是自己的皮肉一般,反复深划。
明亮的灯烛映着少年清隽出尘的面容。
偏偏他正在做的事情,令人不寒而栗,心惊胆寒。
直到血在掌心凝成小小的一汪,晏朝才起身,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掰开榻上人的唇齿,让血缓缓滴进她的口中。
血珠染红了少女苍白的唇瓣。
晏朝俯身,在那日他吻过的地方,轻轻亲了一下。
一下不够。
两下,三下。
“殿下,奴逾矩了。”少年低低地道。
快些醒来,惩罚不听话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