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自始至终只是沉默地坐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宫婢端着热水进来,沈太医挽起衣袖,想为晏朝处理身上的伤口,他的手刚碰到晏朝的衣领,一直一动不动的少年突然猛地朝後缩去,漆眸警惕地望着他,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沈太医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宋落疏。
“让本宫来吧。”宋落疏接过沈太医手中打湿的帕子,在床榻边坐下。
沈太医睁大了眼睛,公主何等尊贵,怎麽能让公主亲自给一个奴隶上药呢?他惴惴不安地朝秦松玉递去一个眼神,秦松玉却只是垂下眼,轻声道:“时辰不早了,臣府中还有事,先告退了。公主早些安歇。”
宋落疏点点头,命晚月好生送秦松玉出去。
她看向小桌上放着的药瓶,向沈太医一一问过那些药的用法用量,然後吩咐宫婢拿了些赏钱给沈太医,也送他出去了。
其馀宫婢皆被宋落疏遣退,偌大的寝殿内只剩她与晏朝二人。
少年缩着身子坐在床帐角落里,烛火照不亮他的脸,宋落疏只能看见他苍白的唇瓣和受了伤的唇角。
她叹了口气,拍拍身侧:“坐过来。”
听到她的命令,晏朝终于挪动了身子,费力地离她近了些。
宋落疏把帕子搭在水盆上,然後伸手去解晏朝的衣带。这次晏朝没有躲,他抿着唇,安静地看着那双娇嫩白皙的手一点点地剥开他身上沾满血污的衣衫。
里衣很快被脱掉,露出一副伤痕累累的残破躯体。
宋落疏动作微顿,眼中流露出心疼和不忍。
这副身体,她曾一遍遍在夜里抚摸亲吻过,爱不释手,可如今却布满了可怖的青紫瘀痕和深浅不一的狭长伤口,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竟然下这样的狠手……”
心里那股好不容易忍下的酸楚又泛了上来,怎麽都止不住,宋落疏红着眼眶捞起帕子,小心地为晏朝擦身。
温热潮湿的帕子落在皮肉绽开的伤处上,晏朝本能地往後缩了下,可一看见宋落疏捏着帕子的指尖,他抿抿唇,咬牙又把身子送回宋落疏面前。
知道他会很疼,宋落疏柔声安抚:“要把身上擦干净才能上药,不然会化脓的。”
“是。”
晏朝很轻地应了声,宋落疏能感觉到少年的身体一阵阵地战栗,却乖顺地没有再躲。
喉咙里酸涩得厉害,宋落疏说不出话,只能尽量放轻力道,可毕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有好几次,她都清楚地看见晏朝疼得蓦然咬紧了唇,支撑身体的双臂上青筋暴起。
她内疚的要命,弯下腰去水盆里拧帕子,试图缓解眼中潮湿的泪意。
身後的少年却在此时握住了她的手腕。
“殿下,奴……奴有事要对您说。”
宋落疏转过脸,看向晏朝低垂的眉眼,“何事?”
她不认为现在有什麽事比处理好他身上的伤更要紧。
晏朝不敢看宋落疏的眼睛,他紧张地攥着身侧的床褥,把千羽司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奴有罪,奴不该欺瞒殿下。”
晏朝下意识地想跪下来请罪,可那条断腿却把他钉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宋落疏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要下床的动作,蹙眉嗔道:“别乱动。”
晏朝乖顺地坐回去了,只是口中仍不断说着道歉的话:“奴不是有意要……”
他这一动,有几道伤便又渗出血来,宋落疏心疼地用帕子按上去,打断了他的话:“不怪你。”
这等朝廷机密,自然不能随便说与他人,即便她贵为长公主也不可以。宋落疏能够理解,更没想责怪他什麽。
晏朝却仍旧低着头,轻声道:“殿下还是罚奴吧。”
宋落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舍得罚你?”
晏朝悄悄打量着宋落疏的脸色,“殿下真的没生奴的气?”
“我又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你既已说明缘由,我为何还要生气。”宋落疏侧过身,去拿小桌上的药瓶,因背对着晏朝,她的声音有些闷,“那地方往後不许再去。我不想看着你每日都弄得一身伤回来,更不需要你挣什麽功名。”
晏朝没说话,沉默地看向那条裹着雪色绷带的腿。
宋落疏把药膏倒在指腹,小心地抹在那些瘀痕上,再用掌心轻轻揉着,让药膏缓缓吸收进去。
淤血被揉开,晏朝瞬间弓起了身子,痛苦地拧眉,冷白面庞上渐渐沁出细碎的汗珠。
“忍一忍,会有些疼。”宋落疏说。
闻言,晏朝紧紧咬住牙关,听话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疼得实在狠了,紧闭的唇瓣间才颤出几声呜咽似的闷哼。
少年覆着薄薄肌肉的小腹不停地颤抖,却又一遍遍地违背逃避痛苦的本能,贴上她的掌心。
宋落疏的手落在晏朝紧绷的腰线上,冰凉的药膏揉进他腰侧的肿痕里,她俯身亲上少年微肿的唇角,轻声说:“别乱动就好。疼的话,可以出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