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落了一茬又一茬,黎昕说让我带着它去医院检查一下,买上几天的猫粮和猫砂,其他的东西她已经在网上下单了,又给我转了两千块。
还好小家夥很健康,只不过它竟然罕见地不会游泳。医生交代了一些事项後,我揣着它,提着买的东西回了家。
下班回来後的黎昕第一时间就跑来看这个新成员,我俩逗了一阵後在起名上发生了分歧。
我想给它起名叫‘冬冬’,因为今天正好立冬,它又浑身雪白;而黎昕执意要叫它‘小满’,因为她说我们这个家,就差它才叫圆满。最後,她用我新买的实验器材说服了我,我撑了好一会还是败下阵来,连连求饶,同意叫它‘小满’。
作为报复,我在她的脖颈上狠狠留下两个印子。第二天,她满脸愁容地把高领毛衣拉了又拉。
于是在我们相伴的第四个冬天,我们多了一团粘人的小满。
我接到的单子都是从各大平台来的,经常会有人发私信咨询收费标准。最近有一个客妹经常找我聊天,她刚刚成年,特别活泼可爱,很喜欢拍照,还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客人。我们的聊天内容也仅限于讨论拍摄风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有一天晚上,我在梦里忽然醒来,那种清醒的感觉,让我误以为已经日上三竿了。外面黑漆漆的,右边的床位空荡荡的,我伸手在枕头底下一阵摸索,什麽都没有摸到。
我坐起身在床上四处翻找,在黎昕的枕头下找到一个冰凉的块状物。我掏出来一看,是她的手机,显示夜里三点。
估计是去上厕所了。
我把她的手机放回原位,倒头裹紧被子闭上眼继续睡。没一会,右边的床铺一陷,来人轻手轻脚地盖上被子,调整身位。我正打算开口问她去哪里了,一只手就这麽在我眼前越过,握着方方正正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的枕头旁,很快又抽回去。
我心里一沉,默不作声。
第二天早上,她蹑手蹑脚地起床洗漱,待她走後,我立马打开手机查看电池使用情况,发现夜里两点半左右,几个通讯软件使用了半小时。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紧紧缠绕着我。
黎昕在水沄的时候说得也没错,我们住在一起的这几个月,确实会闹些小别扭。
她不喜欢收拾东西,用过的东西总喜欢随手乱扔,我要用的时候总是找不到;每次买东西回来,我总是习惯第一时间归类放好,而她喜欢扔在一块要用的时候再去找;她习惯把内衣丶内裤丶袜子和外衣一起丢进洗衣机里洗,我总是担心会感染细菌;有时候会在床上吃东西,但是不换床单被套也不打扫房间的卫生。
一开始,我总是耐心地和她沟通商量这些,她每次都是笑嘻嘻地答应,但从不改,下一次还是会这样做。久而久之,我就开始冷脸,她低声下气地哄完我,转头又把这些事搞忘,而我每次都憋着一肚子火默默给她擦屁股。
让我最在意的一点,就是她在某些事情上变得更加理性。以往我和她吐槽态度不好的服务员,她总是和我一起破口大骂,但现在她却说让我也体谅一下别人的不易。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我知道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我总是感觉心里边一阵憋屈,每次我想寻求安慰和情感共鸣的时候,就像她在这里放了一个哑炮。
现在,她的控制欲更是日益凸显,我的手机是有她的指纹的,所有密码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我想应该是她太过在意我的缘故,我也没有明确表示过我的不快,或许是浓情蜜意稀释了这一切。
我搞不明白,为什麽,明明我都主动把和客人的聊天记录给她一字不漏地查看後,她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翻我的手机呢?
我就这麽难以让人信任吗。
我不想吵架,她总有她的一套理由和说辞,吵架是没有意义的。再者,一看到她那讨好的模样,我就再也生不起气来。
情绪就这样在甜蜜和一肚子窝火中反复波动,我给自己的休息时间很快就到头了。
已近年底,我还没想好明年是继续考研,还是继续发展我这仅仅只能饿不死人的摄影,亦或者说去外面找一个其他工作。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我们却再也回不去水沄,只能被迫关在家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我们人人自危,而且让我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
这一年的除夕,是记忆中最清冷的一个除夕夜,好在我平时有囤菜的习惯,冰箱里冻着的东西,还有柜子里的速食,够我们吃上几个月。
我们合力做了一顿年夜饭,热菜有干锅排骨和白灼大虾,一个凉拌粉丝做凉菜。说是合力,但其实她只负责煮饭和洗碗。
正要吃饭时,她的妈妈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寒暄一阵後,她妈妈突然问了句:“让我看看你室友做的年夜饭。”
她站起来,把摄像头对准桌上的菜,乐呵呵地和她妈妈一一介绍,并没有注意到我耷拉的脸。
‘室友’这个词太微妙了。
她的妈妈以前不是没有见过我,也知道我是谁。但阿姨说室友,那证明黎昕压根没有告诉过阿姨,和她一起住的人是谁。
她挂了电话,又跑去厨房洗了个手。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筷:“开动吧。”
席间,她连连赞叹我的厨艺进步神速,我只笑笑,让她多吃点。
“对了年年,你今年有什麽计划?”她说着给我剥了只虾。
我叹了口气,嘴里的肉瞬间食不知味,摇摇头答到:“我还没想好。”
她突然严肃起来,放下筷子,双手自然放在桌上,推了推眼镜说:“你也不能一直就这样。。。不管干什麽,得趁早才好,时间和机会不会停下来等你休息的。”
我垂眸沉思,像是聆听老师教诲的小学生。
碗筷敲击的声音掺杂在沉默间响了一阵,我开口说话:“我没想好,要考研呢,还是做约拍,还是找个公司上班。”
“你之前不是一心想考研吗?”
“是,现在也还想,但我害怕年纪大了,今年也考不上的话。。。。。。”
“为什麽要担心没发生的事情,眼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还想考,那就去考就是了。”
“考不考是一回事,考什麽学校也让人很犯难的。”我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
她往嘴里送了两口菜,拿着筷子的那只手撑在桌子上:“按照自己的实力来就好了,今年只管求稳。有追求和梦想是好事,但眼高手低的话,结果都会不尽人意的。”
我又不说话。她的语气让我有些不太舒服,说教之外还带着责备的意味。
这时,小满悠悠然地跳到我腿上,两只前爪搭在饭桌上,探起小脑袋好奇地东闻闻,西嗅嗅。
“你知道为什麽‘小满’要叫‘小满’,不叫‘圆满’吗?”
我把碗里戳烂了的虾翻了个面:“不知道。”
“因为我在读研的时候突然懂了一句话,‘人生小满胜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