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臣颔首,“私下查反而容易。一旦牵扯上台面,连坐无数,也未能得一真相。”
云启这才面露满意神色,“你也回去罢。留意身边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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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匆匆来了,皇帝示意他看碗底:“仔细瞧瞧,是蓖麻子麽?”
太医皱眉端详半晌,拈着那东西尝了尝,半刻钟後,才道:“回禀陛下,是此物不错。”
云启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他摆手道:“都下去,韩无谋。”
宫人与太医不敢怠慢,忙退了出去。空阔室内,大内侍上前小心翼翼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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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云雪臣朝等在一侧的丘存壑行了一礼:“全仰仗丘大人,小王他日必然不忘大恩。”
丘存壑表示不敢受,目送着太子起轿。
时近午时,东宫仍旧凄冷,然而眼下却是好事,至少没什麽人整日惦记着他的行为举止。
传闻前朝梁炀帝暴虐,心思奇敏多疑,手底下养了一群鹰犬侍卫,将之调丨教的鬼神莫近。有大臣胆敢坊间私言不敬天子,次日朝会,炀帝坐在龙椅中拿出了这臣子昨日在某间茶馆的画像,旁附他当时大不敬言语,画像栩栩如生,可内中深意令满朝文武不寒而栗。大臣因此下狱,而梁朝也在炀帝这一代覆灭。
云雪臣只要稍一思及可能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太子数年,便有些泄气。这差距如同天壤,敌衆我寡,敌强我弱,他一人奈何?
回到寝居,见南柯勤快地忙上忙下,已将整座室内擦洗了一遍。云雪臣从前不喜大殿,室内颇小,被侍人擦洗干净。
果真已不见白陵身影,掀开帐子,人去楼空。云雪臣原本大病未愈,躺回榻上阖眼假寐,後腰忽被硬物顶住,反手一探,睁眼却是块青白相间的玉佩。还有一片折起来的纸页,展开细看,淋漓笔墨已然模糊,却仍见铁划银鈎的凛冽。
“走了,他日再会。”
云雪臣将玉佩扔进床榻里头,躺久了,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早春天色多变,云雪臣这一觉睡到云开日出,渐至西沉。馀晖斜掠过窗格,切割出一块块方正的红影,将之投映到地上。
云雪臣醒了,静静地望着那片影子出神。可一阵疾电窜进脑海似,他擡手按上忽然尖锐发疼的头颅,翻身而起,叫了声“南柯”,屋外魏南柯应了一声,近门到他跟前还未张口,便露出恐惧神情。
他箭步上前,扶住云雪臣,颤声道:“。。。殿下快躺着!”
云雪臣後知後觉一抹人中,鲜血滴滴答答顺着手指往下淌。云雪臣心中叹气,这馀毒也真是厉害。
他靠着床柱缓了缓,魏南柯忙端来水,拧干布巾递给云雪臣。
一柱香时辰後,云雪臣面色好转,他安抚般拍了拍魏南柯发抖的手,“别怕,你收拾一下,与我去个地方。”
“回殿下,小人没。。。没有怕。”
魏南柯双眼睁得大而圆,惊恐地看着云雪臣,生怕这个好说话的主子若死了,他又得跌落进那滩浊臭淤泥里去。
侍臣恐惧而担忧的神情让云雪臣微微一顿,他于是又拍了拍魏南柯的手臂,再次道:“去备两件平民衣裳。”
“是。。!”
若是往常,皇城司铁面无私,皇帝之下,宰相参政的账也不买,可今日不同以往,天子对云雪臣的态度显然不同。于是云雪臣出宫时,他们也并未阻拦。
车马驶入薄而冷的暮色,一路向南去。直到天色渐暗,行人渐多,喧嚣渐起。
夹道柳成行,香雾弥漫。
来往皆是锦衣华服的达官贵人,举目望去灯火通明,照得行客眼中深切的七情六欲也通明。
这居然是条烟花巷。
车轮滚滚,停在“不夜河”门前。
云雪臣夜里畏寒,披着鹤氅下车,他到底不熟悉这样的地方,眉眼覆着一层霜也似,不与周遭衆人神色相同。可他不知在盘算什麽,竟不遮不掩,连个面具也不肯戴。
主仆二人步上阶,云雪臣擡起脸,簇在门前的花娘与恩客们的嬉笑声登时静了。
云雪臣摸出袖中玉佩,举在衆人眼前,“本少爷心心念念救一人于水火,赎金都交了,可他却留书一封,不告而别。我想大约又回了此地,各位谁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