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一时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四处点火,令赤云营中的所有士兵不由得侧目。
人心是经不起煽动的,军心更是!
白陵此时已是恨不得一剑捅死拖延时辰的耿烬,耿烬目光触及他肃杀神情,登时举起长枪,怒道:“住口!诸位皆是我大昭儿郎,为天下战。为百姓战!听敌人几句不知真假的离间你们就要叛国了吗!大军听令!”
他不这样急还好,一着急,十足像是心虚遮掩。白陵明白此时若发兵,只会是李吞手中练兵的靶子。可嵬名恪却还嫌不够似的,他高声叫道:“我夏国姓名乃嵬名恪,辽国姓名却是耶律恪之!自白黯死後,昭人便是一头失去狼王保卫的羊群。我们在拒留关外过着看不见春天的日子,我曾经亲自踏入南方,看到他们流油般的豪奢。比春天最美的花朵还要柔美的女人。我们却要永困在春风吹不到的地方,任这片失去保卫的肥肉遗世独立?这怎麽能行!夏辽勇士在列,休信耿烬言语挑衅,我体内流着一半夏人的血,一半辽人的血,我与各位勇士共生死!杀!”
杀——
失去理智的,兴奋的喊打喊杀声直冲天际,惊动了几十里外的闭户百姓。谁惊恐地喊了一声“打仗了!”
打仗了——!
那惊惧之声宛如诸世中每一场浩劫到来时名为“民不聊生”的乐曲前奏!
火把动了,万马长嘶,前锋队伍随着嵬名恪冲向已经散了士气的昭军。白陵策马而出,拔剑指向夏辽二军,气沉丹田,一声暴喝:“我乃白黯之子白陵,诸君不可听信敌人谗言,我父的死是为天下太平,而非今上私心!辽人与朝中大臣勾结,谋害我朝天子,诸位——”
“白将军竟是武安侯的血脉。。”人潮中传来明显的惊呼,又浮起几分希冀似的。奈何这两年来自西都的流言多不胜数,怀疑的种子早已经埋下,此时经由四海营中的士兵佐证,一齐引爆。白陵的身份足够令军心稍振,但那不够。
李吞在後方紧接着厉声吼道:“白黯已死,其子今夜便要赴其父前路!昭兵数万,你们已经被你们的皇帝抛弃。若是不信,问你们的主将耿烬便是!”
白陵猛然惊醒,夏人也不愿轻易开战,所以他们用这般下作恶毒的法子想要昭军不战而败!
俞乘心如擂鼓,终于明白时机是什麽意思。
耿烬就是那个被白云客安排在大後方的反棋。。。原来这就是时机已到!
那枚戒指。。。是不是这三万人都有?
俞乘眼前发黑,几乎从马背上跌下去。
不能再让他们说下去了!
白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白云客竟然能丧心病狂至此。夏辽二军群情激奋,其势威猛如风雷,令人一见便心中发寒。大昭军心不战而灭,仅凭这一拖延,耿烬便九死难辞其咎。
白陵知道再如何言辞利诱也晚了,他眼底浮起一丝冷笑,只知道自己这一战绝不能败。
绝不能败。
白陵一手勒紧缰绳,马蹄朝天嘶鸣出声,他拔出祭北斗,远天之上北斗七星之首的天枢爆出令人心悸的寒光,“想想诸位远在他乡的血亲,不为其他,便为我们心中那片净土!随我杀!”
嵬名恪一骑当先带兵直冲,与此同时白陵所领前锋与昭兵左右二翼一同围了上去!
火光照亮天际,冲杀声与怒吼声响彻天际。这其中不乏许多并未见识过战场的新兵,只见战火一燃便如同天灾,个人的智谋,言语,武力,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只有绞肉般的现实切切实实就在眼前,转眼间已是一地残肢断臂。
两军甫一相接,昭军已怯,夏兵杀得兴起,索性抛下火把,与昭军在黑暗中作战。
在这人心惶惶中,白陵漠然的脸在星芒的照射下亘古不变,他只需举剑劈刺,绞削,无人能挡得住他一剑之威。
他们杀人,又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兵器所杀。
只有白陵的身影从不回头,掠夜骑沉默着自发向他周身靠拢。
就像在赤云营中一千多个昼夜中,有人思念故乡,有人怀念故人,在没有明月的夜里,那声笛声勾起所有人的回忆,一时回首尽望乡。
而他擡头看向阴晦的天际。
他从不勒令谁需要与他同死,也从不多说一句此战必胜鼓舞军心。
但他执剑的身影仿佛千百年来每一个不世出的将军那样,像座不论敌我都不可逾越难以撼动的山。
他就是高山。
谁说英雄尽老死?
这一战,非死即生。
只能向前。
昭军士气猛然大震,白陵左手握着不知何处刺来的长枪,反手横挥,呼啸声围在他周身的一圈人马全部跌下去。骤然他擡头望向前方,他发力将长枪向前一掷!
嵬名恪擡刀打掉长枪,他咬了咬牙,直直冲向白陵,狠厉道:“看来你今夜不死,不能收场了!”
沉默良久的白陵抹掉脸上的血,他一剑横挡住嵬名恪的攻势,冷冷道:“色厉内荏,你在害怕?你是该害怕,否则你们身後外强中干的队伍连这一夜都撑不过去。当年夏兵被我父杀得七七八八,你族男子再无可战之力,年龄上下不过是些十三四岁的少年,所以才要借这些辽兵充场面。嵬名恪,你吓得倒不知内情的人,再打两个时辰我身後这些人就该看出来你们夏兵力有不逮的真相了。你回头看看,这群辽人可有动手的意思?”
嵬名恪大笑道:“好一个巧舌如簧。但你们若撑不到两个时辰,又去怪谁。”他恶意的目光掠向白陵身後。
白陵陡然回头,只见队伍後方的四海营。。。竟然暴动了!
“我们要回家!”
“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
“啊啊啊啊——杀人了——!”
一队人马乌泱泱就要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