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做得到。”女孩目光闪亮,饱含惴惴的期待与羞涩,“我想要巧克力——你亲自买的。”巧克力,那是情人的象征啊。白熠忽然想起来,今年的春节和情人节在同一天。她想要的是感情啊。一种难言的悸动,在心底悄悄蔓延。他轻轻点头,说:“好。”除夕临近春节,宣宁除了一次杂志广告页拍摄外,再没有其他工作。一连几天,都住在白熠的公寓。他倒是有许多应酬,集团内外的,各导演、艺人、编剧、制作人之间的等等,几乎不曾停歇。虽然不是个个都算正式场合,但以圈内人居多,他再没有带宣宁去过。宣宁自然也不会主动要求前去——这样的场合,她一个刚刚出道的新人,若跟着白熠去,便等于把自己同他完全绑定在一起,她不想这样。几天时间,她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研究剧本上。按照拍摄日程,各个场景都被打乱,她便趁着这段时间,把每个场景在原文中的位置标注好,理顺人物的状态。夜里白熠回来的时候,时常看到她坐在灯下,握着笔写写画画的样子。他惊讶于她的认真。尽管业内不乏勤奋努力的演员,之前也知道她的认真和专注,但亲眼看到所带来的冲击,还是不一样。既有种家里有人等候的温馨,也有种被别人的积极向上所感染的感慨。他总是忍不住,一脱下外套,就要上前抱住她。她则惊讶于他每晚的准时回来。知道他是爱玩的性子,也知道他圈子里那些人,时常在正式应酬完了,还要凑个小圈,转场找乐子,他自然该是常客。平日碍于工作,不会夜夜笙歌,眼下临近年关,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我在这里,打扰你的生活了?”白熠摇头,捏捏她的鼻尖,佯怒:“宁宁,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还是说你不想住在这儿,想找借口离开?”宣宁只是一个劲儿笑,趁他捏着她鼻尖的手指松开时,微微偏头,一口含住他的食指指尖。湿润温热的触感传来,使白熠的眼神变得幽深。他动了动食指的第一节指节,与她柔软的唇舌交缠在一起。那双总是让他心神荡漾的美丽眼睛也变得湿润,眼皮悄然掀起,由下向上地看着他。“不会啊,我没有要离开。”她说得含含糊糊,却听得白熠心底发痒。“这是你说的。”他抽出食指,指腹压在她的下唇,使两片唇瓣微微分开,然后低头覆上去。-宣宁当然是要离开的,就在白熠出发去机场的前一天。她完全没有与白熠同居的念头,更何况,春节假期,她一向有自己的事要做。白熠飞法国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九。第二天就是除夕,宣宁踏上了回c市的列车。与其说c市是她的“家”,不如说这里只是她度过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地方——自从黎漪离开后,她在这里早已没有亲人,更没有“家”的概念。那时,她所拥有的,就是小镇上一套不到七十平米的老房子,在她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也被她毫不犹豫地卖了。换回的钱有一小半用来还给黎漪。学艺术类专业是她高三时临时决定的。她的文化课成绩本就不错,足够她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忽然决定参加艺考时,为了支付艺考培训费用,向黎漪借了一笔钱。对那时的她来说,这是一笔相当不菲的花费,在大多数人看来,实在太过冒险。但黎漪什么都没说,只问她有没有想好,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直接把钱打了过来。这大概就是黎漪对她尽监护人责任的方式——永远按时给足生活费,若她额外开口要钱,也从不吝啬,除此之外,几乎不干涉,甚至不关心她的任何事。十几岁时的叛逆期,她也曾经短暂地埋怨过黎漪的冷漠和疏远,但在默默消化这种难言的孤独的同时,她将更多的怨恨,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宣宁从车站出来,先去了一趟墓地,在亲人的墓碑前放了一束鲜花,随后,便坐上前往儿童福利院的出租车。c市因靠近s市,近年来经济发展不错,城市建设不比s市差,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平日热闹,一到过年,便显得空旷了些,再加上人人都急着回家团聚,路上的车辆连平时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司机见她一个大学生打扮的年轻姑娘,这种时候一个人去福利院,眼神都变得有些怜悯,路上时不时同她说话,语气带着同情,就连他也是出完这一单就要回家休息了。宣宁没把别人的态度放在心上,与司机不时闲谈两句的同时,便是欣赏窗外的景致。经过她曾经拥有的那套老房子的时候,格外多看了两眼。小镇经过十年发展,在整个c市以工业和教育闻名,早已大变样。但那套老房子,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淡青色的墙体,莫名让人联想起潮湿的苔藓和深绿的爬墙虎。唯一不同的是,那扇总是暗淡无光的窗,如今已贴上了红色的窗花。她记得,买家是对普通的中年夫妻,为了住得离女儿即将念的中学近一些才买的这套房。大概也是温暖幸福的一家。宣宁收回视线,已经完全不会再想自己的家在哪儿。那是十多岁的时候才会困扰她的问题。那时的她太孤独了,位于家附近的儿童福利院,反而成了避风港一般的地方。出租车停在福利院的门口的时候,宣宁恰好收到白熠发来的消息,他已顺利抵达巴黎并安顿好一切。她回完消息,从车上下来,一下就看到原本斑驳破败的大门,有重新粉刷修缮的痕迹。待走进福利院内,这种修缮的痕迹更明显,尤其是门窗,不只是重新粉刷,而是全都换了新,厚实的木门,中空夹胶的玻璃窗,把外面的寒风统统抵挡在外。活动室里,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围着院长妈妈,叽叽喳喳,热热闹闹。年纪小的孩子由年龄稍长一些的孩子照顾着,往身上穿小围兜,年纪再长一些的,则穿着围裙,跟着院长妈妈坐在长桌边包饺子。白花花的面粉撒在桌上、围裙上,点在脸上、鼻尖,把一张张孩子的脸点缀得生动起来。不知是谁扭头看到她,冲院长喊:“宣宁姐姐来了!”顿时,大大小小的脑袋接二连三转过来,“宣宁姐姐”的喊声此起彼伏,小海浪似的,把人淹没。蒋院长站起来,拨开一个个小脑袋,站到宣宁面前,笑得眼睛周围的皱纹都挤了出来:“宁宁来了,正和孩子们说,一会儿要让你多吃几个饺子呢。”说着,她一低头看到宣宁手里提的整整齐齐的礼盒,又摇头:“你这孩子,每年给院里捐款已经够多了,每次来还要带东西。”从读中学开始,宣宁每年都特意攒钱,到年底捐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之前都是从生活费中省下的,每年只有两三千块,到今年,她已经签了经纪公司,拿到了一些报酬,便凑了个整,捐了一万块。宣宁把一大袋分好的文具交给几个孩子,又把装了两罐营养品的袋子递过去:“蒋阿姨,这是给您的,您多注意身体。”蒋院长手上还沾了不少面粉,闻言忙在围裙上擦了擦,伸手接过,连连道谢。孩子们听到,也一个个蹦到宣宁的面前,大声同她道谢。淳朴温暖的氛围将她感染,这似乎与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渴望的家的感觉有些像。她情不自禁笑起来,跟着孩子们一起坐下,帮着包饺子。电视正播着儿童科普节目,恰好到广告时段,画面一转,如茵的草地,健康的奶牛,还有少女甜美的微笑,竟然正是宣宁拍的那一支g家牛奶的广告。孩子们立刻又一个个转过头来看着宣宁。“姐姐,你上电视啦!”“宣宁姐姐,g家牛奶很好喝!”不知为何,面对镜头都不会脸红的宣宁,忽然有种上学时突然被全班同学注视调侃的感觉,莫名有点想低头。蒋院长笑得有点骄傲:“我们宁宁长大了,都能工作赚钱了。之前你寄来的牛奶,孩子们都很喜欢。”“不过,你才刚刚开始工作,还是多给自己攒些,不用总想着我们。”宣宁笑着点头:“我知道,谢谢蒋阿姨,我一定只做力所能及的事。”蒋阿姨伸手想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脑袋,又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又沾了白花花的面粉,只好收回手。“最近,我和孩子们大概走了好运气,除了你,还有一位女士捐了一大笔钱,专门用来修缮院里的设施。”宣宁立刻想起刚才看到的崭新的门窗,既高兴,又有些好奇:“蒋阿姨,是什么人捐的?”在她印象里,这家福利院因为在镇上,孩子不多,分到的经费一向很少,再加上没什么名气,鲜少收到大笔的善款。“我也不太清楚,对方是通过海外汇款捐助的,没有具名,只知道是一位姓季的女士。”蒋院长摇头,接着又想起了什么,“不过,刚才我接到了她的一通越洋电话,说是她儿子这几天在c市出差,今晚会过来看看孩子们。”-c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周子遇刚刚参加完春节前的最后一场会议。行李已经收拾好,由酒店专属管家送到他的车上,司机整装待发,等他一上车,便迅速启动。“先不回s市,”没等司机踩下油门,周子遇便吩咐,“去一趟这个地址。”他说着,拿起手机,翻开母亲季苓发来的消息,读出了一家福利院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