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断线的风筝总有坠落的一天。数年后,他便因为酗酒无度,患上了酒精依赖症,大脑被麻痹,反应变得迟钝,渐渐失去思考和创作能力,名声和金钱的快速消弭,再无人问津。像一颗不太明亮的流星,悄悄从天空中划过,还没留下美丽的轨迹,就已经消失不见。黎北迁曾经恨他,所以选择在十六岁的时候,就从高中辍学,一个人背着吉他离开那个家。他带着仅有的五百块钱,在大城市边流浪,边弹琴唱歌,因为有几分才华,很快攒了不少钱,后来,又一个人去欧洲,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靠着双脚,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有钱了就去酒馆里喝酒,没钱了就在街头弹琴唱歌。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常人无法理解,他却乐在其中。他曾以会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孑然一生,来去无牵挂。直到遇到了那个女人。-周子遇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原本搂在她背后的手掌不由轻抚着,像安慰孩子一般,一下一下地拍。“所以,他把你当作阻碍自由的累赘吗?”“他没这么说过,”宣宁侧脸靠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情绪比想象中平稳多了,“不过,我后来回想的时候,能感觉得出来,他其实一直很痛苦,也许真的是我拖累了他吧。”就像他母亲说的,他和父亲很像,有一颗不安定的心,根本没有什么人或什么事能绑住他。他不爱成为他人关注的焦点,就选择留在小镇里。小镇生活单调,人们日复一日地过着无聊生活,他便流连各个酒吧,玩音乐、交朋友、睡女人,挥金如土,一切都是充满矛盾的报复。周子遇心绪复杂,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他忽然想起除夕夜。万家团聚的时候,她无家可归,却选择去了儿童福利院。比起她的那个家,福利院才更有家的感觉。这二十多年,她是怎么忍受这样的孤独的呢?他觉得自己无法想象。“别这么说。能拖累一个人的,永远只有他自己。”他没有挖人疮疤的爱好,问到此处,已觉够了,来日方长,还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了解她。宣宁没说话,道理自然都懂,只是从明白到释怀,隔着巨大的鸿沟。“那家福利院,我母亲前天又订了一批儿童绘画用具,过几天会给蒋院长送过去。”周子遇见她不答话,便换了个话题。这一次,她笑了一声:“那蒋阿姨应该会很高兴,院里有几个小朋友很喜欢画画,可是经费有限,画材又价格不低,院里的钱,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他们很难得才能用上新画材。”院里二三十个孩子都要长身体,蒋院长收到的大部分钱,都用来尽力改善他们的吃和住,有的有先天疾病,基本医疗便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剩下的钱,还要给年纪小的孩子们买童书,给大些的孩子买教辅资料,能用在买画材上的钱,实在有限。“嗯,我母亲很喜欢蒋院长和孩子们,过几天回国,也打算亲自去看一看,做一回义工。”“你母亲……很热衷慈善。”“她生活无忧,把这个当作事业来看。”见她说到自己的事,周子遇便尽量多说一些,私心里希望她能多了解自己,“她年轻的时候就说过,就算当全职太太,她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慈善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样,这些年,集团的声誉提高,有相当的原因,就在于她一手创立的基金会。”bst的慈善基金会,的确很有名,连宣宁都听说过。她忽然对他母亲多了几分好奇,上流社会的富太太,在影视作品里,大多是一张温和高雅的笑脸下,藏着刻薄冷漠的形象,她唯一一次接触这样的人,留下的也是一样的印象。周子遇的母亲呢?会不会有点不一样?她正想问,却听墙上的智能面板忽然传来一阵提示音,似乎是有客人到访。周子遇没动:“阿姨会处理。”他生怕一站起来,就不得不放开怀里的人。好不容易互相依偎着敞开心扉,他一点也不想破坏这样的氛围。谁知,提示音只消停了不到半分钟,便又出现了。这次是室内呼叫,住家阿姨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先生,是白家的小少爷,说是有事要与你说,已到了岛外的第一道门,这会儿正往里来呢。”求教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愣住。已近夜里九点,白熠先前未打招呼便来了,着实让人没想到。原本还有些温馨和暧昧的氛围,因为他的突然到来,一下消失大半。周子遇不动,宣宁便自觉地起身。可是保持跪坐的姿势时间久了,原本没留意,此刻一动,才发现两边的小腿已麻了。钻心的酸与麻,从小腿肚上的一小片开始,像水晕染在布料上似的,迅速蔓延开来。她的动作瞬间僵住,起到一半的身子再不敢用力,双手赶紧撑到周子遇的肩上。“腿压麻了?”周子遇见她低着头表情痛苦的样子,立刻猜到原因,见她点头,伸手在她右边的小腿肚上轻轻碰一下。“别碰我!”那一下像水滴落入池塘中,悄无声息却荡起一圈圈波纹。宣宁觉得那种麻意以他的指尖为圆心,又加深了一重,难耐极了,语气便也恶劣起来。周子遇被她“恶狠狠”的样子吸引,没选择温柔体贴的方式对待她,而是将两只手干脆托住她的大腿,抱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啊!”小腿上的力量骤然消失,原本抻开的脚背也松了劲,酸麻感一下达到顶峰,她忍不住短促地叫一声,倒在他怀里。她把脑袋埋在他颈窝处,攀在他肩上的手抓住他身上那件家居服用力拧了一下。隔着家居服捏到底下的皮肉,引得他吃痛地吸了口气,她才觉解气。手松开时,棉麻的布料在他肩上留下一小团皱巴巴的隆起,小山丘似的。“别乱动,”周子遇抱着她往楼上去,低头在耳朵上咬一下,“一会儿他该到了,难道你想被他看见?”他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好像并不在意,实际上含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宣宁不说话了。她别过脸,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双腿从他腰两侧伸出来,垂在半空中,随着他一步步踏上楼梯的动作晃晃悠悠。两人之间有说不出的亲密,还有种隐晦感。阿姨站在一楼楼梯扶手边,听见脚步声抬头,正见到光洁如玉的双足,晃啊晃的,消失在楼梯的转角。似乎是往楼上去了。白家小少爷要来,先生不下楼,反而抱着宣小姐上楼去了。她想起从老韩那里听过的一两句嘟囔,心思绕了个弯,没再在楼梯边等着,而是去了玄关处,拿一双拖鞋出来等着。-周子遇带着宣宁进了三楼的主卧。这处房产室内面积不小,有六百平米,但房间并不多,除了一楼给司机和阿姨的卧室和活动空间外,便只有三间卧室,其中两间在三楼,一间在二楼,剩下的书房、厨房、客厅、餐厅等空间,也不比普通平层多。房子大了,无非是每个空间的面积也变大了。周子遇的这间主卧便是如此。大小足足有她先前拍戏的那家酒店的高级套房那么大,沙发、衣帽间、卫浴,一应俱全。米灰的墙布与茶色木质衣柜,将整个房间的色调调出些性冷淡的风格。只是周子遇现在显然并不冷淡。怀里的人像忽然黏在身上似的,不肯下去。“别碰到腿——啊!”小腿在床沿上轻轻磕了一下,麻酥酥的感觉立刻传开,引得她又去拧他肩上那块已经隆起的小山包。周子遇要把她放到床上,又被她扒着肩膀,撒娇似的说:“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周子遇,我难受!”周子遇无奈,又抱着她站了片刻,等她消停了,才弯腰让她在床沿上坐下。“好了?”他低声问,垂眼看她活动十根分明的脚趾。宣宁点头,那阵麻意已过去,此时双腿松弛,不觉难受:“你去吧,他这会儿应当要到了。”从岛外第一道门到这儿的路,她刚才也走过,看着曲折蜿蜒,其实很快就到了。周子遇目光沉了沉,站直身子,说:“你在这儿待着,我先下去。”这时候,他们心中各自都已经猜到白熠的来意。-前后不过一分钟,拖鞋刚摆好,院子大门的视讯便过来了,再有一转身的工夫,人就到了,还带着一身微微的湿意。“哎哟,白少爷,身上怎么都湿了?”阿姨见白熠衣摆上的水滴,和头发上细细的水珠,朝外看了一眼,“下雨了?刚刚还是晴天呢。”白熠低头看看自己的t恤,冲她笑:“就是到湖边的时候开始下的,我没把车开进来,走了几步。”“快擦一擦,”她递了块毛巾过去,关心道,“我去拿一套我们先生的家居服来吧——一楼就有,今天上午刚洗好的,白少爷,身上的衣服先脱下来,我去烘一烘吧,湿的穿着怪难受的,别着了凉。”白熠虽是笑着的,实则内里是蔫儿的,此刻听她唠唠叨叨说了一串话,并没往耳朵里去,迟钝了一瞬,下意识道:“不必麻烦,子遇哥呢?我就找他说两句话。”他说着,瞥一眼无人的客厅,转身要往楼上去。这套房子用了一年,他来过好几次,对里头的布置、结构还算清楚,知道书房在二楼,周子遇多半在那儿。阿姨见他要上楼,心口跳了一下,正打算再唤他,就见二楼的扶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