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是我的儿子!”
慕涟“当”一声将茶杯重重搁下,怒道:“我慕家六代单传,你不爱惜自己,难道是想死在我跟前吗?什麽梦儿不梦儿,我肯收留她们,已是仁之义尽,若是你为了一个外人断了胳膊少了腿,你要我往後怎麽办?”
慕景白急道:“梦儿已经没有家了,我不能让她再失去亲人,如果让他们完成交易,未喜的一生就要被毁,我做不到!我只恨自己技不如人,没有把她救回来。”
“你担心她失去亲人,你就不怕我失去亲人?”
慕涟气得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看你不是技不如人,你就是个蠢物!对方是什麽人你清楚吗,背後什麽势力你知道吗?自以为行侠仗义,实则冲动逞能。慕景白,我要你从小习武,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保护自己不落他人之手,不是让你得了本事就到处乱跑丶胡作非为!你觉得自己没事,死不了,你可想过别人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今天斐儿和小玉为了打探消息,差点被狗咬,要不是他们跑得快,真出什麽事情,我怎麽向老朱和阿守交待?万一李心梦被人抓走呢,你又该怎麽办,你想过没有?你,你是想让胡文墨之事再上演一遍吗!”
慕景白听到“胡文墨”三个字,脸色刹时惨白,身体抖了一抖,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慕涟见他如此,不禁觉得心口沉痛,胸闷异常,硬生生憋了一口气,怒道:“说,你还有什麽事情瞒着我。”
慕景白很想将送信之事告诉父亲,可是一想到释忠重伤时的叮嘱,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也只能反复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人要守信,不可背离。
“看你这个样子,果然有事瞒着我。到底是什麽,快说!”
“我,我不能说。”
“你……”
慕景白忙伏身道:“爹,您能不能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三天之後,我一定把什麽都告诉您,绝对不再隐瞒!”
慕涟气不打一处来,真想踢他一脚。但又见他身体微颤,想必身上之伤一直在折磨着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只好哼了一声,道:“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你最好不要再给我惹出什麽事来。赶紧起来,把那碗莲子粥喝了,看你这个样子,能不能活到明天去侯府,还不一定。”
慕景白颤颤擡起头,“什麽,明天去侯府?”
“哼,你小子可是失忆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除了李心梦,谁也不要’吗,这些话,难道不应该亲自上门对静安侯说?我告诉你,拜贴都已经写好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慕景白不由呆住。他万万没想到,父亲虽然严厉怒斥,却仍旧把他的话记在了心上,一时间不觉又自责又感动,眼眶也不由红了。
“爹,你放心,我明天去林叔叔家,一定不会冲动,无论他如何震怒,我都愿意一力承担。”
慕涟一拂袖,“大话少说,你先把自己顾好才是要紧。”说罢,大步走出门去。
父亲走後,慕景白方才起来,坐到桌前,用勺子一口一口吃着莲子粥。这粥做得很清香,显然是老胡的手艺,即使放得有些凉了,吃下去依旧很舒适。刚吃完,房门就被人推开,竟是胡图走了进来。
“真不错,您把粥都吃了,这下老奴可不用再跑一趟喽。”老胡见他把碗里的莲子粥吃了个精光,不由笑道。
慕景白有些疑惑道,“去哪儿?”
老胡道:“去正屋啊。你还没回来,庄主就担心你饿着,又怕太晚吃油腻的东西容易积食,所以,让我煮了这个粥送来。刚才走的时候,他又吩咐,说你要是吃完了,也就罢了,若是没吃完,老奴还要上去告诉他一声。”
慕景白愣了一愣,道:“这粥,是我爹特地让你做的?”
老胡收拾着碗盏,道:“可不是,他还怕厨房做不好,非叫我亲自去。你不知道,庄主对你真的是很关心哪。”
慕景白不禁再次红了眼睛。
“公子啊,庄主刚才那麽骂你,你可千万别怨他,夫人走得早,他一个人把你拉扯这麽大也不容易。想当年牡丹园失火,他为了救你,後背被烧了一片,现在都还留着疤,你说他看到你这样受伤,怎麽会不生气。”
慕景白更惊了,“什麽,你是说爹为了救我,曾经受过伤?这些事,我怎麽从来不知道。”
“你那时候刚出生,怎麽可能知道。再说,夫人也是这麽走的,这是庄主的伤心事,又有谁敢提及?说起来,夫人当年可是美貌无双,用‘一笑倾城’也不为过,她性格聪慧,品貌纯真,对家里的下人也十分亲切,老奴虽只见过她一面,却至今难以忘怀。唉,只可惜……”
老胡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只道:“算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公子,你还是快休息吧,我先走了。”
看着胡图退出去,慕景白坐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长了这麽大,父亲几乎从未说起过娘亲之事,就算是他儿时问起,也从不正面回答。如今听了老胡这几句,他只觉无比愧疚,想不到,父亲为了他,竟隐瞒了这麽大的伤痛。
胡思乱想间,他混混沌沌躺到床上,想着老胡刚刚的话,想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心中五味杂陈,实在难以入睡。
无奈,又只好坐起,从枕头底下将那封信拿出来。这是一封浸着血迹的书信,血斑已几乎变成暗色,尽管如此,看上去仍是让人触目惊心。
慕景白小心翼翼拆开封蜡,将信取出,他知道,不完成“送信”一事,自己根本没法过上安稳的生活,不只照顾不了李心梦,甚至,可能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昏黄的烛光下,随着信笺一点一点展开,慕景白渐渐看到了上面的字迹,只见第一行写着——“儿臣明疏敬叩皇帝陛下”。
这……慕景白瞬时大惊,背脊一麻,全身一僵,赶紧把信合上。
天哪,这是明王写给皇帝的奏书!怎麽回事,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这可是写给皇帝的信,竟然就这样在他身上揣了这麽多天,实在是……
慕景白有些失措,努力控制住心里的震惊,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释忠交给他的,竟是这样的东西,幸亏他还没看,若是看了,信中涉及什麽机要,他一个平民百姓,岂非要被杀头?
想到这里,连忙将信又放了回去。突然,他手上动作一滞,脑海里不禁想起了明王府外的那些暗哨,想到了那个叫“张镇舟”的家夥!难怪,难怪会有人守在明王府外面,说不定,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拦这封信。什麽“丞相府一等侍卫统领”丶“神威军副校尉……
不,这简直太可怕了。
正混乱着,外面更声忽然响起,一敲三下,子时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