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和帝就着付氏的手饮了一口茶,脸色才略略好转了一些。他靠在龙床上,皱眉问那老太监:“子信还说了什麽?”
老太监连忙道:“回皇上,世子说明王忠心耿耿,却被人害死在外,实在太冤,他想让皇上为……为明王报仇。”
“胡闹,胡闹!”承和帝勃然大怒,顺手便将茶杯推开,付贵妃一个没拿稳,杯子摔了个粉碎。
“皇上息怒。”付贵妃慌忙跪下。
眼底,却不动声色闪过一抹轻松:为他报仇,莫不是要叫皇上杀了自己?
皇帝怒不可遏,激动道:“他罪有应得,死有馀辜。朕要不是顾忌与他的父子情份,早就将这逆子叛国之罪公之天下了,子信不懂事,胡说八道,你们难道都是傻的,不知劝阻?若是叫外人听去,还当我这个皇帝如何冷血无情!”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老太监慌得连连叩头,解释道:“只因小世子说得急,又吵得厉害,传话的宫人也想劝,论不过他才没劝住。小世子还说,以往每年的生辰,皇上您都会陪他一块儿放风筝,他问皇上,是否从今以後,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他说,他想见皇爷爷。”
最後这几句话,自然是老太监自己想法儿编出来的,以夏子信那般的冲动性子,又哪里会说得出这样的话?当然,老太监也不是为了夏子信,只望皇帝息怒,莫叫自己和其他人跟着无辜受累。
付贵妃暗瞅了老太监一眼,心道这个老家夥倒是机灵。又见皇帝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便柔声道:“皇上,小世子童言无忌,您别放在心上,他这样念着从前放风筝的事,看来是真心想您了。”
承和帝听了这软心之言,满腔愤怒方才稍稍回转。他原本就不是在恼怒夏子信,而是愤怒他们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付贵妃见皇帝的脸色缓和,又道:“其实,这件事本是明王之错,与世子无关。现下都过了三更天,世子在宫门外哭闹也不是个办法,万一再把自己弄伤,可如何是好。不如臣妾派人将他送回王府去,小孩子家的,好好哄一哄丶睡一觉也就好了。”
承和帝叹道:“贵妃,你有心了。子信一向聪明,在朕诸子孙中,也最是像朕,只是可惜,他有这麽一个没用的父亲!罢了,就依你所言,让人将子信安全送回家,记住,切莫伤了他,也别叫他伤了自己。”
“皇上果然慈爱,小世子若是知道,定会十分感动。不过,臣妾想,皇上既有心安抚小世子,何不多派一些人过去,一来让小世子知道皇上您还挂念着他,送他回去以後,也可以看护一些日子;二来,有禁军守护,也堵一堵外头的风言风语,叫他们知道,王府之事自由皇上说了算,旁人不得妄言。”
承和帝已觉身体困乏,也未想太多,只向老太监扬了扬手,道:“就按贵妃说的去办吧。”
老太监得令,道了一声“遵旨”,这才赶紧出去。付贵妃扶着承和帝躺回床上,贴心地为他掖了掖被子。
“爱妃,”皇帝忽然拉住她的手。
“皇上,怎麽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朕想问你,你是否认为朕太过心软。”
“皇上何出此言?”
“咳,咳咳,朕的儿子起了篡位之心,鼓动衆将拥兵谋反,要不是越中天和南省官员及时上书,将他制止,朕还不知他的野心已然这般巨大!如今,朕选择保全他的名声,顾全他的儿子,是不是太心软了。”
付贵妃扫了一眼龙案上几十本弹劾明王的奏章,心中生起一阵冷嘲,有这麽多人上书,皇帝还是不想对明王府下手,何止是心软,简直是没有决断。
但面上却道:“皇上心慈,乃我大凉之福,况且小世子终究是夏氏唯一的皇孙,莫说皇上,就是换了臣妾,也不忍心。只可惜,明王殿下不知皇上的一片苦心,误入歧途,自己以死谢罪也就罢了,反连累小世子和王妃,妾身看了,也觉唏嘘。”
“是啊,枉费朕给他安排的大好前程,真是伤朕的心!”
“皇上,还有一件事,刚才御史上奏,说明王反叛之事已经传到了京城,如今街头巷尾,尽人皆知。他还附了一首童谣,说是最近传得特别厉害,不知是真是假,臣妾也拿不定主意,不如皇上看看。”付贵妃说着,从案上拿来一本奏折。
承和帝摆手道:“朕不想看,你念与朕听。”
于是付贵妃便将奏折念了一遍,其中内容无非是说明王之事流传甚快,引民间议论纷纷等。念完之後,又将那“十不亲”的童谣一字不差诵给承和帝,听得承和帝五内生火,怒气翻腾,一把夺过奏折“啪”地扔到了地上。
“混账,混账,朕在这里压都压不下去,他们倒上来给朕添堵,真是可恨,可恨。咳……”
“皇上保重龙体,都是臣妾不好,不该拿这个事来让皇上生气。其实,皇上也不必动怒,您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妾身这几日替皇上批阅奏折,多少内容连臣妾看了也愤怒不已,这又算得了什麽。”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自然勾起承和帝的好奇,问她:“那些奏折都写什麽了?”
付贵妃忙掩饰道:“没什麽,不过是……”
“爱妃别卖关子,快告诉朕。”
付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道:“近日,好几份奏折中,都称明王自一路行军,便不停搜刮百姓丶强抢银钱,逼迫沿途官员增收赋税以充军资,害得许多人流离失所,卖儿卖女,惨不忍睹。”
“什麽,竟然还有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