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难道,了凡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慕家真的有“早逝之咒”,他父亲真的会离开他?
慕景白听到这里,已是震惊无比。若是换了以前,他必然不会相信,现在听父亲亲口说出来,他便是不信也难。那麽,是不是说,他自己也有可能会像了凡说过的那样,活不过……
“十年,”慕涟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凡说,景白最多只能活十年。”
朱隐惊道:“怎麽会这样?若我没记错,公子现今应该是十三岁,十年,那不就是二十三岁!”
“老朱,你可知,我宁可自己立即死去,也接受不了我的儿子只能活到二十三岁,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慕涟咬牙自责,道:“我此生背负不肖之名与风流之债,让他一出生就失去母亲,活得十分孤单,此番诓骗他上京,一是为了请了凡给他看病,二来也是想找个机会和他好好相处,莫让发生在我身上的遗憾,在他身上再次发生。那日,我本想在宁音寺就把所有的事告诉他,可这孩子刚听了凡说了几句,便认为我们是在骗他,因而冲动抢了阿守的马,愤然离寺。”
“原来公子是这样进的京城,难怪他一出手就花了那麽多钱,就为了几盆花。”
“他的心情,我都能理解,当年的我比他还难以接受。好在,还有了凡大师炼制的两颗‘续命丹’,万一将来他发现自己有什麽症状,得知真相,也还可有续命之法。眼下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说不定明天就不能下床,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既然他现在认为这些都是假话,那麽,这样也挺好,正好让他不必平添那麽多无谓的负担。”
不,不……
慕景白已然惊惶失措,方寸大乱。不能接受,不可置信,无法冷静!
为什麽,为什麽父亲已病得这样严重,却不想告诉自己?他整天只知道在外面跑,全然没有发现父亲的异样,他真是个不孝之子!
还有,还有“续命丹”,那是他父亲想尽办法从了凡大师那里拿到的活命药丸,而他却,却随意地给了一个陌生人!该死,如果他没有冲动给别人,哪怕是留下一颗,也还能救一救他的父亲。可现在,现在该怎麽办,他要怎麽样才能救他爹?
慕景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失措到心神混乱,後悔到无以复加,只能用力咬住自己的手指,想以这疼痛来提醒自己,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老朱,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这时,屋里又传来父亲的声音。
朱隐忙道:“庄主请说。无论您要我做什麽,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一句吩咐,老夫算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无不从命!”
“没那麽严重,其实就是想请你在景白面前稍稍隐瞒,同时,若我……不幸离世,也望你和采芹能帮忙打理迎月楼,别让迎月楼落入他人之手。毕竟,这是三代人的心血,莫让其毁于一旦。”
“是!我朱家三代会一如誓言,忠心辅佐公子,绝不会让《迎月楼》落入外人手中。”
“辛苦你了,老朱!我已写下一份密令,若我离世,《迎月楼》将暂无楼主之位,所有生意往来,皆由各掌柜自行经营。”
“庄主的意思,是让他们直接掌管各楼?”
“不错。”
朱隐道:“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他们……”
慕涟道:“所以,我已书信南省,请一位老友出面帮忙。介时,我会将‘迎月签’交给采芹和那位老友共同掌管,采芹还是大掌柜,而我那位老友,虽不会插手生意上的事,也会在旁督促。所有掌柜‘进出’使用的‘迎月签’,也都要在二人一起同意的情况下,方可行使。”
“如此甚好。那楼主之令怎麽办?”
“‘凤凰迎月令’我会将其封锁进地宫之中,将来景白若是长大,愿意继任家业,再拿出来交给他。”
慕涟说着,沉思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已经想好了,若景白不愿接手家业,就让他由自己的心意而活,不论他是想要浪迹天涯,还是留在京城和李心梦一家过日子,只要他开心,我没什麽要求,至于地宫之门,也将永不开啓!老朱,景白是慕家庄唯一的主人,他什麽时候想回去,就什麽时候回去,若不想回,喜欢在哪里安家,还望你们多多帮衬,我只愿他能高高兴兴过完此後的人生,如此,我便死去,亦是无憾。”
“庄主,您为了公子,真是用心良苦啊。要是公子知道,一定会……”
朱隐的话还没说完,慕景白早已泪流成河。他紧紧咬着指间,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即便是咬出了血,也难以抑制心中的震撼和自责!
他的父亲,哪怕明知命不久矣,还是义无反顾给他自由,让他随自己的心意而活,他竟从未意识到他能到处潇洒都是父亲在背後的支持和关心,反总怕父亲束缚他,认为自己活得不够自在。
混蛋,他明明过得很幸福,一直都很幸福!
而现在,此刻,他知道了这所有的事,才突然惊醒,他从前真是太愚蠢了,如此粗心无知,又怎麽配当慕涟的儿子,他差之十万八千里?
对不起,是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恰在这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出现在门前。乍一见了他,惊道:“公子,你怎麽站在外面?”
慕景白躲闪不及,只得哽咽道:“没……没什麽,我,我累了,先回屋了。”说罢,连忙别过头,仓皇而逃。
慕涟骤然听见动静,忙走出来,见慕景白匆匆忙忙离开,一瞬间也明白了些什麽。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朱隐道:“庄主,公子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时候来的,到底听见了多少,不如,我去看一看他。”
慕涟瞧着前方黑黑的夜空,想了一想,摇头道:“罢了,还是本庄主,亲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