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象,人死了是什麽感觉,会不会有灵魂,可人走的时候那麽难过,死後会不会还经受那种痛苦,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地底,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很冷。
想着想着,眼前就一片模糊,几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他狠狠抹了把眼睛,才勉强继续前行。
到地方时,他几乎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这块集体公墓面积不算太大,四周没放围栏,旁边是树林,还有条小溪从中穿过,山清水秀的一个地方。
他很快找到了齐可人的墓,它就位于这块墓地的边缘,紧挨着树林。
郁崇擡头看了看,今天阳光不错,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地落在墓碑上,衬得上面照片上齐可人的笑容更加温和恬静。
郁崇的手颤抖着把一束百合放到了墓碑前,他蹲下身体,用衣服袖子擦拭了一下那张照片,心里恍惚记得,这是齐可人大学毕业後拍的寸照,那时候他们快要结婚了,照片里齐可人的眼神是温暖和淡然的喜悦。
他们的婚姻给他自己和齐可人都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婚後,齐可人对他的迁就和对这个小家庭的付出,郁崇都看在眼里,可是人都是自私的,他总觉得等以後他掌控公司了,齐可人付出的所有他都会加倍补偿,却没想到,几年过去,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他和齐可人竟然走到了天人永隔的路上。
他知道自己的各种缺点,他易怒丶缺乏耐心,对人很难交心,更难信任,他是个大A主义者,非常看重事业,对他来说,事业成功是对一个男性Alpha最基本的要求,至于照顾家庭也是必要的一部分,但这部分显然排在事业之後。
妻子和或许会有的孩子,都是他作为一个成功Alpha的附属品,他当然会对他们好,尽到应尽的责任,但这只是他生活的一小部分。
当初在他事业受挫,最难熬的时间段,白清带来的潘荣开的投资,给他打开了一道事业的生门,所以,他的内心里,应付甚至是讨好白清,是他完成事业目标的一个必要部分,他不会觉得有损他的尊严,只会觉得这是为了事业和家庭的付出。但他忽略了齐可人的感受,他忘记了,他所谓的要为家庭尽到责任的其中的一环是,他要让他的妻子对他有安全感。
妻子刚离世的那一年里,午夜梦回,郁崇在凌晨睡不着,心灵最脆弱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在公司遇到困难的那段时间里,他其实是嫌弃过齐可人的,他甚至在心底最深处埋怨,为什麽能带来投资的不是齐可人,这样他就不必强迫自己与白清相处,虽然他和白清之间并未实际发生什麽,但仍然背负着那种言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
这两年,郁崇又因为曾经的这种想法,曾经的对齐可人的埋怨而痛苦,而感觉到程度更深的愧疚,这种愧疚感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他又想,齐可人离世的时候是恨他的吧,如果没有他,说不定现在他还活得好好的。
他喜欢工作,因为工作可以让他暂时忘记这一切。但当工作之後的空闲里,他还是会不自觉想起这些问题,他总是在两种牵扯的情绪里来回纠结,一会儿愤怒,一会儿愧疚,这种拉扯让他愈加痛苦。
如今,蹲在齐可人的墓地前,看着这张妻子婚前的照片,郁崇突然发现自己在後悔,他在想,也许他当初不该向齐可人求婚,他以为他能给齐可人带来优渥的幸福的生活,但实际上,齐可人过得不快乐。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郁崇嘶哑着嗓子说,“可人,我想你了。”
身後传来脚步声,郁崇匆匆擦干眼泪,站起身回头去看,一个圆脸大眼睛的Beta迎着他走来,是齐可人的好朋友柳果。
柳果看见他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并没发火,甚至目光非常平静,他手里拿着个果篮,里面大部分是樱桃,掺杂着些其他水果。
他把果篮放到墓碑前,又从随身口袋里掏出些其他祭祀用品,沉默地烧纸钱,之後又把墓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了。
郁崇也帮忙清理,柳果看了他一眼,没反对。
全都完成後,柳果说,“今天是可人的忌日,你有心了。”
这话说得很有距离感,仿佛郁崇是个与可人无关的外人一般。
郁崇不太高兴,但他没法表达,柳果是可人最好的朋友,在可人死後,是柳果给他下葬,每年来扫墓,他有怨言也说不出口。
郁崇想了想,问道,“以後我可以过来扫墓吗,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可以跟你错开时间。”
柳果苦笑了一下,“既然你都知道这里了,想来就来吧,我能把你怎麽样呢,”他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背转身离开时说,“可人的父亲走得早,母亲和弟弟靠不住,想来想去,有空能来看看他,跟他说说话的人,除了我,也就是你了。”
柳果离开了墓地,郁崇独自站在那里,心如刀绞。他并不知道,刚刚见过的柳果离开父亲老家的乡下,坐大巴刚回到家,就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约他在附近餐厅见面。
电话里的人说他叫庄云生,是齐可人姑姑家的表弟,有事想跟他见面谈,而柳果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