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6春
“啪!”
周茉不知哪来的气节,竟伸手拍了下楼望东的脸颊。
但她是没擡起头的,显得不太有胆量与他对视,就只是扇了一下,倒是让对方明白自己听懂了,握在手里的木马烫着指尖,她无地自容,呼吸又急又气的,都怨他。
楼望东却握住了她拍来的右手,舌头顶了顶被刮过的脸皮,女孩力道不大,软绵绵跟摸了下似的,也不是惩罚,像奖励,因为——
把他打爽了。
她脸蓬红得像一株绣球,中间染了粉色,眉眼又陷在水波盈盈处,长卷发乌黑得似缎子,在他眼里一亮一闪地发着光,最漂亮的是嘴唇,不厚不薄,饱满两瓣儿,唇珠微翘,吃起来像最新鲜的牛奶在清晨凝结的奶冻。
他想凑过去再吃一口,却见她与往日下班的打扮不同,身上穿的是件轻青色的连衣裙,中间跳跃着像水波的白,衣领是立着的,将纤细的脖颈也规矩地穿上衣服,袖口过手肘後就敞开得大了些,但裙身却是柔直的,像汉族改良过的旗袍。
他若是亲了她,恐怕要破坏了她。
就这样克制地看着她,只用手去揉她的指尖,问她:“打疼了没。”
周茉那水雾的眼睛又瞪了他一眼,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用力拢住,想把手里的木马塞回给他,被他握住的另一道手又塞来了一张薄纸。
周茉脱口道:“谁要你这东西!”
她越这样推却,楼望东就越要往里硬塞,塞到她闭嘴,塞到她轻吟地忍着哭腔,塞到她终于服帖地绞紧。
因为他说:“这是我申请的工作签证回执,你想的时候可以去问一问,通过那天,我会回来。”
楼望东望着她湿湿的眼睫,喉结滚了又滚,最终也只是握着她的手,见她沉默不语,便只好一一继续交代:“房租我续了三个月,你想自由的时候就去住,没有要求你非得回家。”
周茉肩膀轻轻抖动了起来,像风吹过绿野时撩拨的小草,楼望东想替她挡风,但今日的话已说得太多,谁知这工作签证能否一次通过,是否需要再补缴材料,马会那边是否会临时变卦……
时间太少,也可再申请一次七天留港,但亦是同样短暂,无法长留,何必打扰。
他最後从兜里拿了张银行卡,这次不是塞到她手里,而是她肩上的挎包,说:“鞑鞑是我送你的马,不用买。”
周茉一怔,慌忙低头打开挎包,从里面翻他投入的卡片,连带着把手里那匹马也落了进去,才能腾出手来找。
最後递回给他:“打官司的时候已证明我是买主,如今你将钱还给我,算做假证!”
“那这笔钱就当是我送你。”
周茉见他认死理,又气道:“我已经收了木雕马,就当是留下了一匹马!你非要还钱,那我也把马还给你!”
话落,男人的眼睛就携起了一缕笑意幽幽沉沉地看她。
周茉猛然愣住,突觉自己好像又陷入了一道局。
那只右手仍被他拢紧,她抓着签证回执,明明是薄薄的一张纸,却令她想起胸口间的那枚吊坠,当初她说过——礼轻情意重。
楼望东将银行卡收回,像某种交易的缔约达成了。
她肩上的挎包在沉下,因为塞进了他那尊大木马。
窗外早已浓墨,而他望着她的眼睛像于深夜架起的篝火在燃烧。
而这团火在机场响起登机广播时暂停,从她手中抽走,于初春时令她做冷。
骤然悬空的心是无法落泪的,她只有迷茫和不知所措,浮萍一般把所有力气都用在呼吸上,依然无法将被瞬间抽离走的心落回。
她看着楼望东走进通道,他当初送她离开鄂温克旗时是不是也有这麽难受?
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们没有这麽多心思百转愁肠,想的时候便来见了。
周茉坐在机场大厅里,两条腿久久无法站起,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空白中,电子屏幕一秒一秒地跳动,计算着他离开的时间,大厅里都是脚步匆匆的行人,他们东奔西顾,可能有坐上和他同一辆飞机的乘客,周茉这一刻望着他们的眼睛,或许这些眼睛,会有一次朝他匆匆瞥去一眼,而她和他的身影,就在这些眼睛里相遇了。
周茉看得眼睛发酸,终于漫起了雾。
香港的山变得黑郁郁的,下雨时就笼着一层挥不去的潮湿,四周都是黏的,将她黏在这座兀自制造纸醉金迷的岛上。
她于深夜回到半山的家,最先听到声音的是那只困在笼子里的鸟。
周茉将雨伞停在玄关边,指尖刚想摸亮开关,猛地想起什麽,突然转身出门。
她这几天都没有用家里的车,如今驶入雨潮铺满的柏油路面,就像一切都回归原位,而所有的记忆,都安放在一处小小公寓。
鞋跟边走边落着雨滴,她回到出租屋,擡手打亮了客厅的灯,卧室的,浴室的,厨房的……
每一盏灯都好端端的,他说灯坏了,要找房东理赔,可是房东根本没收到消息。
所以,他只是找房东给她续那三个月的租期。
三个月,如果签证还没下来,大概率是拒了。
周茉伞尖的雨水漫渍了入户的一角地毯,她怎麽没想到,当初在鄂温克时,她也说自己房间的灯坏了,也是骗他的。
如今,被他骗回来了。
她胸口激得起起伏伏地喘,整个人侧躺在沙发上,包里的东西也随之倾洒,一尊木马堪堪滑到她胸口,像在安抚她,她指尖摸了过来,是包不住的粗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