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矗立原地,还未跟上,便毫不遮掩地直勾勾盯着他,想象着知道自己心爱之人将死之时,这个男人又会是如何表情……
关阳侯暂兼太尉的圣命下来时,程家正筹备春季曲水宴。
喜讯一出,全家大喜,程家主母柳氏高兴,分派出去的请帖添发了一波又一波。
终是有一波送至琅朱公主的桌案前来。
送帖之人倒也不是旁人,乃是程家大小姐程嫣。
一来说是探病,虽说晚了些,到底是个名头;二来自是为送帖;三来麽……
堂下之人身着木槿白霜水袖裙,头戴紫釉鎏金流苏簪,素装淡雅,清丽可人。似剥离了往日的骄横,一举一动恭敬有礼,俯身一拜,仪态万方。
“尊吾父指令,臣女特来拜谢殿下提携之恩。”
兰心蕙性,世家小姐,自当如此。
隔着一方垂地的内帘,帘中隐约可以瞧见床榻上玲珑的曲线身姿,从中缓缓飘出琅朱公主欣慰温婉的声音:“成大事者,需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汝与汝父高瞻远瞩,乃是你们自己的功绩。”
寂静之际,屋内点起徐徐熏香,味道清雅,淡似木兰。
“那赏春宴关阳侯府便恭候殿下大驾了。”
没有旁的事,程嫣正想告退,便听垂帘那头的窈窕之影倏忽问道:“近来可有遇见你们的三公子殿下?”
起初琅朱公主主动上门寻求与父亲合作时并无任何条件,父亲便说不可轻信;如今求仁得仁,对方当真替关阳侯府荣耀加身,自己出门送帖时,父亲亦说小心谨慎。
是故当对方真正打探起关阳侯府人际往来的消息时,程嫣心有忌惮,犹疑之间,未敢应答。
细语绵软,听来却似有盈盈笑意:“本宫曾允诺汝父亲,替汝寻一门亲事,现下这门,不知汝可还满意否?”
心念猛然一动,擂鼓作响。
那可是公子烈,除世子殿下外,整个峣姜最尊贵的少年郎,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全京都上下谁家未出阁的姑娘不曾惦记,便是穆姻亦为其伤心欲绝良久。
近来自己也确时常遇见他,倒是未曾多做怀疑,却不想竟是琅朱公主……替自己准备的……未来夫婿?!
虽不知这位公主是如何做到的,但倘若这件事是真的,岂非美梦成真。
似是看出她的喜悦与娇羞,琅朱公主又道:“汝若愿意此事就算定下来了,不过……”
“不过什麽?”,她忙问。
匆忙之下,好似失了些许分寸。
女儿家的心思,对方并未在意,反而轻笑:“不过需要汝帮本宫一个小忙。”
天气祥和,春日,总是显得那样岁月静好……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程嫣就走了,主意下的笃定,丝毫不见犹疑。
刚喝完最後一副调理身子的药剂,清窈眉头微蹙,不想言语。
虫儿嘴里叼着个咬掉半截的糖画,嘴里咕哝道:“姐姐就是厉害,料事如神。”
说罢将糖画从口中脱出,给近在咫尺的清窈递过去。
看了看上头拉丝的口水,清窈浅笑,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摇摇头,委婉推拒了。
现下的峣姜,老王年迈,韩嵩断臂,自己的亲生儿子又信不过,唯一还沾有一点点领兵作战功绩的无非驻守过红河五年的关阳侯程铎一人。
这个太尉之职虽说是暂代,对于峣姜王来说却是毫无选择的选择,且是实打实的军权。
关阳侯平白得来一个大馅饼,自然高兴。
侍候一旁的池渊递茶过来,她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发觉咽喉中的苦涩稍稍退却,忽而想起什麽,望着对方,又问道:“戎烈那边的消息呢?”
接茶的手一顿:“闻不生去了,暂时还未回来。”
“我不是说过要你亲自去,不许他与仇有酒有单独接头的机会吗?!”
自打来到峣姜,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池渊不听她的吩咐行事。清窈有些生气,凭几一拍,掌心通红。
赶忙去侧厢的堂案下寻来白玉膏,池渊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替自己的主子上药。
闻不生从来不喜欢侍奉在清窈跟前,最近几日越发如此,心细如发的池渊又怎会察觉不到。
想起今日清晨,自己要去联络仇有酒,闻不生突然出现说要替他,心中虽不喜也曾想过答应,然那人随即露出脸色不适的神情,再联想到自己不在时,若二人单独相处……一番计较後,竟不由自主地答应下来。
“小姐息怒。”
娇嫩的手掌握在手中,绵软似絮,可惜掌心泛着一片绯红,看得池渊心疼不已,雪白的膏药轻轻抹上去,生怕给对方添加一丝丝多馀的伤痛。
“近来戎烈与程家和穆家的互动皆十分频繁,三家府邸的守卫与监管也愈发地严格,是闻不生说他与仇有酒的手下终归更默契一些,属下才……”
膏尚未抹开,便被其主子挥手拍开:“没有下次!”
从不完全相信任何人是清窈的准则,即便是已经表过忠心的仇有酒和闻不生,可若非必要,执行任务期间,这二人绝对不能见面!
因避开自己的手,池渊心头划过一阵失落,同时也为心中那份觊觎的心思感到羞耻和不堪。
自己只是个偶然被神灵捡到的卑贱杂草罢了,哪怕时常这样自我告诫,也依旧难以压制心中那份窥欲与悸动。
“是。”,小护卫回音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