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
佛说:因缘际会,和合而生,一切有为法,缘起时起,缘尽还无。
清窈也是意外发现的,虽然这里到处都有望天,也开始到了望天树长果的季节,可似乎并没有一棵树的果子会跳过遮雨的屋檐,直直落到别人家窗沿上来。
华光一稍,不知是不是某些人的刻意为之,但就是那一瞬让她确定屋外有人!
欠人叫孽,被欠叫缘,闻不生与她上辈子大约是有些机缘在的。
他是她的缘,她是他的孽。
顺势拿起身後的直刀,池渊一个挺身拔刀而去,单刀直攻对方胸膛,下手狠辣。
承影也在瞬间出鞘,一个格挡不费吹灰之力挡开。
一个是必杀之心,一个是见招拆招,二人你来我往,刹那间,小楼内刀光剑影,扬尘满天。
不过到底是承影剑的速度,光影交错,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直刀脱手飞出被钉在墙面的木桩里,刀身晃动摇摇欲坠。
消瘦的孤影立在原地,就像那柄已经收不回手里的刀,徒留荒丘寂寥之感。
缘起缘灭终究是主仆一场,即便满头虚汗,疼痛难耐,清窈还是走下床去,拔出了墙面上属于自己护卫的直刀,扔到他的面前。
光阴一瞬,沧海桑田,下山时的风景早已和上山不同。
“阿渊,你毁了我半副棋局,可还知错。”
相伴多年,池渊自然知道小姐这是要他自行了结的意思。
一路风雨,举步维艰,那麽多年好不容易耗费心血培养出来的人马和死士皆因他的自负与私心而折损了在不该折损的地方。
仇有酒没了,情报网断了,之後小姐若想在大周行事,只怕需步步为营,千难万险。
已是罪无可赦……护卫不敢乞求原谅,默默跪下,拾起刀,红着眼眶,双手捧呈:“小姐~”
他想要她亲自动手,这是当年寒冷江边渡口上孱弱无助的少年藏着的最後一点私心。害怕对方看出,更怕对方看出了却不愿意。
诛心之举。
清窈凉薄,自然不会遂了他的愿,望向池渊的目光骤然没了温度,背过身,瞳孔中映出提剑而立的闻不生。
不多久,屋内响起她冷漠倨傲的声音:“仇公死了,他害的。”
原本闻不生是不愿意掺和他主仆二人之间的事的,出手擒住池渊也是看在仇公的面子上。
至于琅朱公主的护卫要怎麽死,实在不干他的事。
其实仇有酒对他从不曾怜悯,有时甚至是严苛的,尤其是在练剑时。
但闻不生知道,这是仇公给自己保留的最後尊严。
作为一名黑暗中罔顾他人性命冷情冷血的杀手需要强大的心志,是以仇公总会在他心志不坚,举棋不定的时候给予一两句的开导。话不多,却足够让他在关键时候认清自己。
如果说今日的闻不生还算未曾被泥潭彻底湮没,尚且还保留着最後一丝人性与理智,皆是要感恩那个人的苦心的。
虽然琅朱公主此刻告诉他仇公被害的消息,明摆着就是想借刀杀人,然而一个对自己而言算得上如师如父的“亲人”,难道还不值得自己为他冲动一次吗?
怒从心起,手气剑落,顷刻间承影剑刃上血珠滑落……
一刀毙命对于专业的杀手来说如同家常便饭,清窈没有转头去看,池渊已死,不疑有他。
听说峣姜都城不常下雪,下一次再见,不知会是何时?或还会有万里雪飘丶冰封长河的场面吗?
寒气上涌,冷得清窈瑟瑟发抖,或许是脚伤未好,高烧复袭,一个不小心,又昏迷过去……
星河流光璀璨,明灭于山黛乌青;高林挺拔疏阔,悠晃凭岗风拂面。
山坳间迷雾荡漾如波,小楼里点点曲调成音。
平缓淡雅的节奏静心空明,浑朴苍凉的音色悠远悠长,一如禅文佛语,逐渐抚慰额间胀痛。
清窈醒来後,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埙吧~”
草木搭建而成的楼顶,入眼可见梁上还挂几束参差杂乱的荒草,好似随手一摘就能带下一大块屋脊来。
看得再仔细一些,尚可瞧见角落里许多的蛛网布结,却不见蜘蛛或忙碌或龟缩的踪影。
一曲终,绵绵哀婉盘旋心头持久难落……
柴堆烟火的光亮中,小楼陷入长久的寂静。
这份夏夜的静默不知不觉就在人的心口挖出一个洞来,一个怎麽填好似都填不满的洞。
火光中的人依旧是冷冽模样,光影打在他的侧脸上,宛如金光照耀下的雪山,分明肃穆却也美得虚幻。
戎烈是怎麽说他来着……少年可见翠羽明珠,温谦润泽。
前一个词或许准确,後一个词瞧着虽牵强了些,不过也可以理解。当年锦绣繁华下的闻人氏少主说不定当真是温谦润泽,温厚仁宽的。
“你怎麽会在这里?”,她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哑。
摆弄着跳跃火光下的木柴,对方回答平淡:“此处离长垣不远。”
长垣?渭河!
原来池渊并没有打算带她去博陵,而是南下了!他想去哪儿,从渭河走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