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
朝染云岫,晨辉晓路,山间一层薄薄雾霭,云蚕盖翠暖,蒙光遮淙迹。
野货需趁新鲜尽快拿去集市上贩卖,一大早闻不生就走了。想着也没带些吃的就走,清窈便撺掇穆姻追去送些。
想那厮的性子也不是什麽容易抹脸的,又嘱咐大小姐不如陪着一起贩卖,两个人扶持总好过一个人尴尬。
忽而这般大方甚是奇怪,穆姻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可到底琢磨不出对方打什麽主意来。
又是一连串火急火燎的催促,便没怎麽想,拿着递过来的吃食就紧紧追出门去。
脚上已经开始结疤,总痒,却也到了能走几步的阶段,不是很疼,能忍。
床头搁置着一些书,是闻不生买来给穆姻的,尽是些酸腐的文章。
然实在闲暇时,清窈也会翻上一翻,而後感慨感慨之乎者也当不了衣穿,忠孝信义裹不得腹,又随手扔在一旁,弃了。
待到颇闲时又拿起,譬如现下,无聊地逐字读着……
屋内一片寂静,于是大地一片寂静。
角落里埋藏着年久失修的斑霉,一条一条卡在竹墙缝隙形成黑色疤痕纹路。
他们皆是不擅打扫的,即便常住亦不少遍布灰尘之地,白蒙蒙一层,借着光影落入眼底。
屋外,由远及近传来吱呀声,那是鞋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即便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在这片极度寂静里,依旧显得清晰可闻。
脚步陌生,正逐渐靠近里屋大门……
来人是个不怀好意的,趁着家里没人,胆子便肥大起来,一连在小院外头蹲守了几日,等的就是这一刻。
上次在荣昌阿爷家匆匆一面这厮便一直心痒难耐地惦记着,好似着魔一般,连赌馆都不去了。每每晚上都要魂牵梦萦,抓心挠肝一番,可又想着人家已有夫婿,还是个厉害角色,便又只好收起那些个腌臜心思。
直到那天他路过村东头,听几个老媪在说嘴,正说道新来那户神神秘秘的人家多了个脚受伤的女娃娃,男男女女不知什麽关系云云,便多听了两嘴,这才听见阿桂婶子说,那是人家妹子。
拨开云雾见明月,既是妹子,那也并非不可肖想,若是能生米煮成熟饭,岂不更板上钉钉?
如此一想,更是什麽信念都有了。
这不,闻不生夫妇前脚刚走,这厮就溜进了房。
一手拿书,一手托腮,素白的手覆在脸颊方帕上,怡然悠哉;半趴在床上的身姿绵软娇柔,细腰纤袅。
一推开门,那韩六根瞧见的就是如此一番好光景,顿时心潮澎湃,气血翻涌。
除非留着还有用,否则上到皇亲公爵下到流浪野汉,琅朱公主生平最烦拖泥带水留下祸患,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皆不外如是。
是故自上次从医馆回家的路上闻不生放过那个跟踪者开始,清窈便知那韩六根迟早有一日要找上门来,与其一日日拖延着,不如早日解决了。
于是明知这些天屋外头都有人候着,她也不说,只怂恿着穆家小姐也一同出门,免得留下来坏事。
没有惊吓与尖叫,美人明眸流转间顾盼生辉,仿佛有诉不清的风情万种。
她扔掉书卷,起身斜坐,将遮在脸上的方帕拿下,浅浅一笑魅惑动人。
想那赶考的书生偶遇剥皮拆骨的妖精大约就是此等模样了。
然书生矜持,抱朴守拙无意中得以自保小命。
可到底是血海枯尸中的妖精窟,成堆成塔的白骨山下哪一位又是心思单纯的谦谦君子?
尤其像韩六根这样的地痞流氓,更是很难不成为被妖魔掩埋的养分。
一个箭步冲上前的同时,亦是他赶赴黄泉的归宿。
眼尾闪过一丝诡谲,她静待鱼儿上鈎。
对方步子趔趄,飞扬的眉毛下一副臆想的笑容。韩六根眼睛不丑,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可惜约是被常年的污糟浊了,眼底满是猥琐,笑起来更是满脸褶子。
一脑门子地无所顾忌,揣着一颗膨胀且不知死活的心,他飞快地向前扑去。
若顺利,斗大脑袋抵到清窈胸前的那一刻,银簪亦会在那瞬间穿破这厮的脖子……
时光凝洁,尘埃如浮蜉蝣漂浮半空,一道寒光划过。自窗而入,风吹尘扬,剑影翻飞,钉入墙面那刻,堪堪横在韩老刘眼前。
看了看剑飞入的方向,封闭的窗上纱布飘动,赫然出现一道破洞,清窈脸色骤变,眼底阴沉的她翻了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将置于一旁的方帕重又遮在脸上。
整张脸盖住……
转眼的工夫,比剑更冷厉的剑主人出现在屋内。
清窈没去看,却能听见屋里那个没得逞的小鬼磕头饶命的声音:“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莫不是又要放他一马?堂堂一个杀手,怪会当好人的。
良久没有回答,却觉韩六根求饶的声音好似变得愈发急促和恐慌。这是又打算处理掉他了?根据周遭动静变化,清窈不停猜测着。
忽而屋里传来一道来自穆姻的尖叫,随後便听她惊慌问道:“这是怎麽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