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走太久,也不会走太远,更不会围着山走上一圈,她没那麽傻,万事机缘罢了。
或是雨太大,又或是自制的伞质量不行,刚开始只是一滴一滴不经意地落下,而後便愈发有些不可收拾了。
清窈忍不住驻足,擡头观察,伞柄中间果真有水顺着缝隙流下,湿了手,也湿了袖。
浓密的睫毛垂落,洒下一片阴霾,湿漉漉的双脚有些凉,周遭雨声浓墨重彩。
或许是提醒她该回头了~
擡伞一瞬,刹那一瞥。一道孤寂的身影映入眼帘,雨中的人步伐踉跄,唯有手中孤高的剑以作寄托,即便摔倒亦牢牢紧抓不放。
分明模糊的画面,此刻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雨水打湿他的发,沿着脸颊轮廓从鬓角滑落,汇集于鼻梁下巴处,一滴一滴晶莹坠落。
是大雨在讴歌荒漠般没有希冀的生命,一如没了群的狼,失了翅的鸟,瞎了眼的鹰,还活着的闻不生……
片刻前,刚刚沉寂的心,再一次狠狠地动了。
如果说这就是死亡本身,那麽她第一次如此着急奔赴地狱。
在对方又一次体力不支的那一刻,伞被随手置在雨里,清窈已经出现在身下,满怀接住他摇晃着坠落的身躯。
雨水很重,闻不生也很重,只是这份重量却在瞬间消弭了压在她心头那块大石。
“小姐可是从未这麽对过我和元仲。”
头顶传来一道男声的调侃,嗓音明明听来清透温润,语调却格外痞气。
如释重负的感觉充盈且满足,此刻清窈不想跟任何人再去计较什麽,抱着不能承重的身子不愿撒手。
“他身上拢共有一处镖伤,两处箭伤,三处刀伤,还中了毒,虽服了解药,可是到底还是入了骨髓,快死了。”
终于忍不住擡头瞪了对方一眼,那人一身蓝墨藏青的禁军服饰,头顶甲片式冲角盔,面部没什麽表情,即便确实被清窈冰凉的一眼给吓到了,依旧没看出什麽害怕来。
断断续续心虚道:“我的意思是,就算不死,被你这麽一直抱着,也会血流而干死掉的。我这一路上跟着他,生怕他死掉,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像是邀功,这厮一向狗腿得很。
清窈低头,看着怀里没什麽血色的闻不生,打断对方的絮叨,直言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来人亦扫了扫闻不生:“托他的福,转移了戎烈那厮注意,老王君已经处理掉了,召军罪己的书信也放了出去。”
“大事已成,就等峣姜自行骚动了,内廷需要我们的人,你且去吧~”
“元仲呢?”,那人问。
“怕我同你抢人不成!”,清窈白了他一眼,几乎已经耐不住什麽好性子。
“污蔑!污蔑!”,对方顿时急得跳脚,赶忙做出要走的样子,不断後退:“活该你一个人运不走他……”
慌不择路离开的这位乃是清窈的手下,名唤陆离,原先是个盗贼,平生最擅易容之术。
这厮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後来村子遭荒,便异想天开地想一个人担起一个村的活路。
但不得不说,他偷鸡摸狗的本事还真就逐年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尤其是自创一手易容术,变幻无穷,以至于根本没人逮得住他。
直到後来栽到另一个人手上,那人叫元仲,长着一张斯斯文文的娃娃脸,实际是个变态。
这位的身世有点像择了另一条路的闻不生,原先是个吊儿郎当的地主家公子,被刁奴暗害入狱,等出狱时发现父母已然身亡,连府邸也改换门庭。
而後查实一切皆乃恶奴勾结贪官所为,于是卧薪尝胆,认贼作父,一招血洗,大仇得报。若问清窈身边最腹黑,最心狠手辣之人是谁,则除他无二。
睡寒冰的池渊,饿肚子的虫儿,被通缉的元仲,需要钱的陆离……只要有手段,她可以搭救很多人。
“他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冲着旷野山林,清窈忽而道。
雨林里一片宁静,不多时走出一片白色衣角来,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怯生生喊道:“小姐。”
元仲的性子阴晴不定,偶尔就是这副装乖的模样,自从摆脱缉捕,他大部分时间都没什麽性子,一贯也没什麽爱好,直到遇见陆离。
那厮痞气,平日里偷盗时也爱调戏个良家妇女什麽的,虽不过分,但也免不了动手动脚,一日被虫儿诓骗,竟误打误撞将手脚动到乖顺无聊的元仲头上,从那以後,一向失魂的元仲便有了新的爱好,陆离。
刚开始陆离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元仲为他设下的坑,清窈也总将他二人安排在一处搭档。
可时间久了,一切也在悄无声息地慢慢变味,元仲开始躲着陆离,反而是陆离那个没心肝的,竟走到哪里也都要问一声元仲……
只要不坏事,清窈才懒得管他们这些把戏。
“别跟我废话,把人弄回去再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