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不自觉地攀上了几分旖色。
宋落疏倚着桶壁,舒舒服服地泡在微烫的水中。少年安静极了,安静得让她几乎要忽略了他的存在。
好半晌,她才从水中起身,踩着晏朝的背下来,去拿宽大的棉巾擦身。
背上被她踩过的地方,洇着潮湿的水渍。
她身上的水珠零星滴落,有一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晏朝看着那颗晶莹的水珠,肩膀轻颤。宋落疏就站在旁边,离他不过几步之距,他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她用棉巾裹擦头发的声音丶踮着脚去木架上拿干净衣裳的声音。
晏朝强迫自己不去窥视她的一丝一毫,死死地盯着手背上的水珠,仿佛那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珍宝。
下一刻,他鬼使神差般擡起手背,在宋落疏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张开颤抖的唇瓣,将那颗水珠吮入口中。
是凉的,却好像又带着一点甜。
他低着头,肩膀瑟缩轻颤,仿佛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心脏愈跳愈快,漆眸却泛着兴奋的光。
直到宋落疏唤了他一声:“梨白。”
他瞬间将眼中所有汹涌的情绪压下,擡起脸时,又是温顺听话的模样。
宋落疏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裙。她居高临下地睨了晏朝一眼,伸出一只赤着的雪足,轻轻踩了一下他的手背。
这一次,晏朝立刻明白了。他乖顺地起身,将宋落疏横腰抱起,脚步轻缓地离开了湢室。
殿中不知何时悄悄点上了灯。
烛火摇曳,掠动斑驳光影。
晏朝一步步朝里间走去,脑海中仍回荡着宋落疏唤他名字的声音。他忽然生出了一点贪心的念头,殿下的声音那样好听,他想听殿下唤他真正的名字,而不是这个承载着他噩梦般回忆的“梨白”。
可是他不能,不能将他的名姓告诉殿下。
里间灯火明亮。晏朝俯身,小心地把宋落疏放在美人榻上,然後跪下来,伸手替她抚平裙角的褶皱。
少年主动的服侍让宋落疏愉悦地弯了弯唇,她想,这几日他表现得不错。至少,她之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像梨白这样合她的心意。
宋落疏想了想,决定再赏赐他点什麽。
金银珠宝,玛瑙翡翠?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他在宫里,应该也用不上太多银钱。
她思忖片刻,看向晏朝,“你有没有什麽想要的东西?本宫今日心情好,只要是本宫有的东西,都可以赏给你。”
晏朝为她理裙的手顿了顿,他立刻擡起眼睛,曳动的烛火映进他眼中,像落进了灿灿闪烁的星子。
“殿下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宋落疏不悦道,“本宫是长公主。说话岂能随意出尔反尔?”
晏朝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奴想请殿下,为奴赐名。”
“赐名?”宋落疏微怔。
“梨白这个名字,是云裳阁的老鸨所起。但如今奴的主人是殿下。”少年目光灼灼,语气认真又坚定,“请殿下重新赐奴一个名字。”
赐名一事,倒也不难。只是宋落疏一时半会想不到合适的字眼。她默了默,擡手指了指一侧的书架,吩咐:“去拿几本书过来。”
“是。”
晏朝听话地起身,去一旁的书架上取了几本厚厚的书抱回来。
宋落疏倚在榻上,一页一页翻看,试图从书中冗长复杂的文字中挑出一个好字来。
小窗半开着,夜风微凉,轻轻吹拂着她还未干透的湿发。清冷月色落在她轻蹙的眉心,映着她眉宇间难得认真的神色。
晏朝安静地望着她。望着她美好的容颜,望着她脸上每一分细微的神情变化。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榻边灯烛已燃尽半支。
宋落疏拧着眉,又换了一本厚厚的前朝古籍来看。才翻了两页,忽然看见书页间夹着一张微微泛黄的宣纸。
她小心地将那张纸展开摊平,见纸上写着一行前朝的古词,是宋徵遒劲有力的熟悉笔迹。
“声入霜林,簌簌惊梅落。”[1]
宋落疏记起来了,这张纸是前年贺岁时李皇後给她的。那时母後笑着对她说,她的小名是宋徵为她取的,取自他最爱的一句词。
亦是他教本不认字的李皇後背下的第一句词。
这纸上的字,是她出生那日,宋徵亲笔写下。
宋落疏望着纸上字迹,忽然有了主意。她将那张薄纸仔细折好,夹回书册中,然後才开口:“本宫赐你一个霜字。往後,你就叫霜奴吧。”
少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话音落,晏朝于她裙边俯首。
“霜奴,谢殿下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