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瞳蓦地一怔,坐在他对面,明明隔着一张桌,却觉得他又要进来了,拨弄她的秘密,她忙说:“我意思是都可以做,我人都来了,我什麽事都可以做……”
露天餐桌外有风声和隐隐浑浊的空气,打马而过的羊群咩咩地叫唤,楼望东搭在桌面的手拢了拢,说:“你不来的话,我就回香港了。”
言下之意是,已经安顿好了麽?
周茉说:“那……那你先回马会忙……我谈好客户就回去……”
不想显得自己太麻烦他似的。
楼望东气息沉了沉,就坐在旷野中唯一的一处人烟之地里,对她说:“你以为我会在香港长住,却在某一天又不得不回到额尔古纳,你以为这里永远平静祥和,实则一场山火又将人和牲畜驱散,茉莉,我终于发现这世上没有永远安定的居所,我们一直都在路上,所以,如果能接受颠沛流离,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
他好像想让她明白这个道理,想让她考虑这件事情。
而他在回应她刚才脱口而出的心里话:楼望东适合草原,不适合在香港。
可是,就算是周茉她自己,也突然来到边境线上,她更不知还要待多久,甚至要在这里开啓她涉外司法之路。
双手撑在腿上紧了紧,楼望东望着她的眼睫凝起。
他在等她的回应,两个人要在一起,不只靠激情,要无数次地牵引红线,接纳他带着生活闯进来,接纳他的这片草原。
她声音嗫嚅道:“所以楼望东适合香港还是草原,不重要……在茉莉身边,才重要……”
这话落下来,楼望东的眼眶顷刻红了。
周茉吸了吸鼻子:“我从前就说过,你不去香港我也和你在一起……只是看你自己……”
“是,一切都是我的决定,往後你想休息,我们就回来这里住,要赚钱,我们就回香港,茉莉,这世上能像我们这样自由的情人不多。”
请你要珍惜,珍惜我。
周茉又用手背揉眼睛,忽而站起身:“我要去买纸巾……”
楼望东也要跟着她,她去哪儿都要跟着,此刻走到日用品的货架,周茉的手划过手帕纸,忽地,指尖磕到纸盒的硬角,转眸望去,眼眶一下就冒出水了。
有些无措地擡头望向楼望东。
他的视线也随着她擡起,在她眼里深深地望着,又落向那排安全套。
茉莉想要了。
这是对他最好的回应。
其实他是个自私的人,如果山火明天就要烧过来,那他宁愿死在茉莉身下。
结完账拿着那几盒安全套时,楼望东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抖了。
是因为承受了不敢肖想的巨大幸福而在小心翼翼不敢置信的抖。
周茉独自等在他的车门後面。
楼望东手里提着一袋日用品,走向他颤颤巍巍的小深林。
她低了低头,缩着肩膀小声道:“我想拿我的包……”
楼望东给她打开後备箱车盖,让周茉探进去掏找,忽然她摸到帐篷布沿,问他:“所以你这段时间都是睡帐篷吗?”
男人的手扶着车盖顶,身躯撑在她身侧,说:“你不是喜欢帐篷麽?後来就买了放在车里,不过好在听了你的话,这段时间才有它救急。”
都是她的功劳。
周茉抓着包包,忽然拢了拢指尖,小声道:“从这里回鄂温克旗也要开很久,夜里我们睡帐篷吗?”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狠砸了下楼望东的心。
什麽不该想的都开始冲出来想了。
他喉结在滚,周茉又飘来一句:“我看这里有洗澡的地方,你去……去收拾一下吧……”
楼望东仿佛也变成了那剧烈的山火,一下漫起歇不住了。
他从行囊袋里找来了换洗的衣服,攥着就往澡堂子进去。
周茉的心跳在缓,却缓不下来,也没有时间给她缓,要是楼望东一会就出来了,恐怕就将她拽上车,她还怎麽洗。
于是抱着包包就往澡堂的女间进去。
等出来时,黄昏的光已经掩下,最後的金碧洒在车窗前。
周茉发梢仍有一点水珠,楼望东等在门口,去接她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