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我什麽事?”裘灏冷静地问他,“是你要来的。你喜欢就行了。”
傅乐群猜想他或许是嫌弃,便又撺掇他去认识女校的学生,交个小女朋友。但凡他们走在路上,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学生,傅乐群都要推着他去认识,自己远远地站着,看着他搭讪的那些女学生总是脸儿一阵红一阵白,便乐不可支。
过了一段时间他才知道,裘灏这个小崽子每次逼不得已去跟人家女学生搭讪的时候,都会彬彬有礼地说是代为转达傅乐群先生的爱慕,并且郑重地给人家留下傅乐群先生的姓名和住址。
那时候傅乐群已经在湘州颇混出一些名堂了。这件事不仅被捅到他妻子那里,还被一些不相干的人知道了,弄得他很没面子。
气恼之馀,傅乐群也纳闷,裘灏早几年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开个窍怎麽这麽叫人费劲呢?
裘灏从国立工科大学毕业回乡的那年,傅乐群已经成为湘州卫戍司令。
早年玩耍时的戏言成了真,他一心要显摆给裘灏看看,却因为事务繁忙,还要四处巡查,直到接近年关,才回到临湘。
他傍晚抵达,还得先吃一顿接风宴,于是缺德地大晚上去敲裘家的门,把裘灏闹了起来。
裘灏却也没恼。毕竟数年未见,两人又都多了许多见闻,直聊到四更天。
门外雪落无声,万籁俱寂,下了一夜。
次日清晨,傅乐群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就听见窗外有嬉闹之声。
待他起身出门,就见裘灏在院子里滚了一个大雪球。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披着一件白色斗篷,帽兜一圈雪白皮毛簇着一张晶莹剔透的小脸,额前只露出一点黑发,眉目鲜明,笑靥动人。
裘灏将大雪球上的浮雪拍了拍,摘下围巾铺上,笑着将那人抱起来,要往上搁。那人立刻挣扎起来,抱着裘灏的脖子不肯让他松手。两人举止亲昵,低声笑语。裘灏看人时的目光温柔明亮,满是娇纵之意。
啧,这是开窍了。
傅乐群心中一喜,顿时匪气上身,一跺脚,故意语带轻佻地道:“哟,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美人儿?”
那“小美人儿”顿时两颊绯红,裘灏搂着他往怀里一带,笑道:“三哥,你疯了?这是毛毛!”
“啊?”傅乐群老脸一红,连忙正经起来,“这是毛毛吗?”
傅乐群已多年没有见过裘家的幼子,记忆里还是他一团孩子气的模样。
他又仔细地端量毛毛,觍着脸道:“毛毛长这麽大了,我竟没认出来。”
裘灏向毛毛道:“叫三哥。”
“三哥。”毛毛乖巧地道。
“哎,三哥还没给你包红包呢。”傅乐群说着,又细看了两眼。
毛毛小时候就是个漂亮的孩子,只是病弱得可怜。现在虽然看着还是不大结实,但肌骨润泽,颜色丰盈,已然褪尽了稚气。
这孩子未免太会长了,傅乐群心里啧啧称奇。
毛毛似乎有些害羞,躲开他的目光,擡头去看裘灏。
裘灏摩挲他的後背,道:“进去吧,别冻着了。”
看着他背影消失,傅乐群压低声音向裘灏道:“毛毛真是长开了。他小时候那麽个病怏怏的样子,真没承望能长得这麽出挑。”
裘灏只笑着看他,并不搭腔,突然擡手往他胸口槌了一拳。
“哎哟,”傅乐群连忙躲开几步,“你发什麽疯?下手这麽重?”
“小美人儿?”裘灏抓了一把雪,双手用力,狠狠地压成了一团结实的冰碴。
“小崽子,翅膀硬了,还要打你三哥是吗?”
裘灏唇边带笑,一句废话没有,雪球凌空飞来。
“啪!”
岁月不饶人。傅乐群惊觉眼前的小崽子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他们之间十多岁的年龄差不知何时已从他的优势转为他的劣势。他被裘灏追得连跑带滑,疲于逃命,没能组织起一次像样的反击。
“小崽子,裘灏!”他颇不要脸地认真耍起赖来,“还认不认你三哥了?三哥从小带着你到大,你自己说说三哥对你怎麽样?这世上除了你爹,谁像你三哥这样对你?”
裘灏也知道他耍赖,笑着骂了他两句,掂了掂手里剩馀的“炮弹”,像是要休战了。
傅乐群这才得以抖了抖自己满头的冰碴子,觉得後脑勺被砸得生疼,一边揉着一边真有几分恼了起来,喃喃地骂道:“见色忘义的玩意儿。”
“三哥。”裘灏又虎视眈眈地望过来。
俗话说三岁看老,傅乐群从裘灏很小的时候就看出他长大会是个人物,他的稳重是骨子里天生的。傅乐群的性子就是闹腾,最爱逗别人玩儿。这麽些年,他唯独逗不动的就是裘灏,裘灏的性子太过于四平八稳了,从没见过什麽事情能让他急眼。
可就是那一声含着威胁意味的“三哥”,让傅乐群忽然咂摸出一点味儿。
裘灏急了。
一连好几天,傅乐群每当看见毛毛,都不由自主地要多看几眼。他这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毛毛生得太好了,招人的眼。这娃娃心思也细,不像是一般的傻小子。傅乐群几乎每次盯着他看,都能被他察觉。他总是很快地躲开去,姑娘似的不愿意让人瞧。
这反而让傅乐群起了逗他的心思,有一回晚上正在盥洗室门口单独碰见他,傅乐群便挡在那里不让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