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真会长。
这是裘灏的第一个念头。他既无父亲的寡淡,也无母亲的卑懦,清朗明净,光华内蕴。
父亲知道这件事。
这是裘灏的第二个念头。裘仕昌待毛毛那莫名其妙的态度,现在终于有了解释。也难怪自己执意去出州从军时,父亲是那样愤懑焦苦。
一时间,裘灏脑中纷繁涌动,心里也起伏不定,然而有一个念头还是在他思绪中迅速地膨胀,逐渐将其他念头都挤出了脑海。
——毛毛不是他的弟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有人来敲门,裘灏将那佛经一合,压在了抽屉里。
门外是大伯的长女,她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堂姊,什麽事?”裘灏问。
“瀚白,”堂姊语调很柔顺,语意却并不和缓,“温氏说要分家。”
裘家虽是临湘富贾,但四五代人的生意也是起起落落。
曾祖父那一辈,因为当家人好赌,家里曾经败落过。裘灏的祖父和父亲先後接手,呕心沥血地,才又恢复了元气。而裘灏的大伯当年为了帮扶家里,年纪小小就在外做师爷,贴补着祖父重整家业。後来虽是裘仕昌当家,大伯却并不分家出去。
这本是兄弟齐心,彼此扶助的佳话,却也因此显得主动提出要分家的温氏颇不识趣。
一家子各怀心思地在桌前坐下,还不等唇枪舌剑,就听家人来报。
“小少爷不见了!”
“怎麽回事?”
“小少爷又逃家了!”
温氏脸色惨白地站起来,一路找出门去,扶着门框凄惨地哭道:“毛毛——”
裘家上上下下找了足有三五天,所有邻居街坊,亲戚朋友,都问了个遍。
小少爷这一逃家,只带走了几件衣裳,一支笛子,和他一箱子书纸。
裘灏急得上火,他就这麽几天的假,见不着毛毛,让他怎麽放得下心回去。
傍晚时分,他一路来到毛毛的中学,那里该是空无一人的。门卫室里坐着两个老校工在打牌,见他进来,只是瞟了一眼,没有说话。他走到校舍门前,看见二楼亮着一盏灯。
他掰开校舍楼下的铁门,直闯了进去。还在走廊上,他就听见了咳嗽声。
毛毛躲着的地方是一间□□的休息室,里面摆着一架罗汉榻,两张小沙发,还有几架桌椅。
显然是有人照顾他的,那罗汉榻上有一床被褥,榻旁还设着小茶炉。毛毛正斜倚在榻上,低头写着什麽。最靠近他的一张小沙发上铺满了书纸。他半边脸映着茶炉里的一点火光,染着绯色,显出病态的娇艳。
裘灏看了半天,这些日子他竟没能认真地看毛毛一眼。
毛毛长大了,比以往更瘦了。他侧脸和颈项都是细弱的骨骼轮廓,两腿并着搁在榻沿,露出一截脚腕,线条细瘦,仿佛身上所有的肉都在随着个子抽长而削薄。
叩叩。裘灏轻轻地敲了敲窗。
毛毛没有听见。
裘灏走到门前,推了一把,门竟然开了。
毛毛怔怔地擡起头来,看了他许久,才声音微弱地道:“哥哥。”
一阵凉风卷进来,毛毛又咳嗽了两声。
裘灏关了门,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样子,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
毛毛想躲,被裘灏揽着颈後拽了回来:“回家。”
“我不。”毛毛挣扎着。
“毛毛乖,”裘灏道,“你还咳嗽着,得回家吃药。”
他手上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揽着毛毛颈後,不是拉扯,而更像是温存。
毛毛很快意识到了,也安静下来。
“我不回,”他摇摇头,额发在裘灏身前轻轻蹭着,满有把握地撒着娇,“我累了,想睡觉了。”
裘灏顿了顿。
屋子里有些乱糟糟的,主要是乱在书纸。乐谱和书籍从沙发上散下来。毛毛暂住的罗汉榻上,也铺着纸笔。
“你就这样睡?”裘灏俯身拈了拈衾褥,“这更要生病了。”
他俯身时,脸颊距离毛毛更近。毛毛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兀自出神。
裘灏将纸笔都理了,连他手里的也拿去,俯身替他脱了鞋子,又半抱着将他的脚放在罗汉榻上。毛毛红着脸任他摆布,在他展开被子时,乖乖地低着头躺倒。裘灏把他裹严实了,擡手解开自己的领扣,将外衣脱了搭在一旁,挽起袖子,向茶炉前把火烧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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