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过年前不久,温潋秋的嗽疾就痊愈了。
这使得他赶上了国艺交响乐团的新年演出,而这场新年演出正是在中央军的军官俱乐部举办的。演出结束後,他本该和同学们一起离开,到了後台,却见耿金石在那里等着,手里还拿着一束花。
“这花是一个叫林阜安的送的,”耿金石不等他问,连忙解释,“长官说你们认识,让我直接带来了。”
“怎麽他也在?”温潋秋有点纳闷,“他真的去读军校了?”
“不是,”耿金石有些轻蔑地嗤笑一声,“他是个大少爷,怎麽会来吃这样的苦?听说是他父亲背後使了力,现在他们父子都是座上贵宾。他和沈碧漪的事情也断了。”
“他和碧漪分开了?”温潋秋不可置信地看着耿金石,“为什麽?”
“还不是因为沈碧漪的那个大伯,”耿金石脸上露出鄙薄来,“要不是因为他,沈碧漪能嫁一个好人家的。”
“她的大伯不肯让她嫁给林阜安?”温潋秋认真地关心起来。
“那倒不是。”耿金石叹了口气。
温潋秋没有立刻明白,还在天真地追问:“那是为什麽?”
“咳。”耿金石没办法,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
这是一桩丑闻。一桩没有多少细节的丑闻。所有的描述里透露出来的,除了一个弱女子的无助和悲凉,还有令人反胃的桃色,像是溃烂的癣疹。
温潋秋不禁打了个寒颤。
真可怕。他心想。这样秘密的事情,怎麽连耿金石都知道,竟还这样轻易地告诉了我。
很突然地,他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的恶心,接着就仿佛站立不稳一样,身体陡然前倾。
“毛毛,”耿金石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你怎麽啦?”
温潋秋也说不清自己怎麽了,擡手推开耿金石——他怀里抱着的那束花还带着香水味,那气息也令人感到恶心。
脑子里嗡嗡地响,耳朵里也是闹哄哄的。
耿金石是个大嗓门,只他一个人说话就够吵嚷的,何况又不断有人围过来。
眼前多出几个陌生的面孔,做出关心的样子,要来碰他。温潋秋一概挥开了。
“毛毛,”耿金石冲他嚷嚷了一句,“这是医生!”
温潋秋这才定睛看了一眼,面前是一个穿军装的陌生青年,手里拿着医药箱,擡手就要向他胸口按。
“我不看医生!”他又奋力把人挥开了,扶着墙壁想要走。
“毛毛!”
有人拉他的肩膀,他也甩开了。
“毛毛,是我。”
他被人从身後拦腰抱住了。
是裘灏。
温潋秋渐渐地回过神来,他想回头看看裘灏,可什麽服务生,什麽军医,还有一个咋咋呼呼的耿金石,又都一股脑地围了过来。
“哥哥。”他往裘灏怀里躲。
“没事,毛毛。”裘灏说着,擡手把他演出礼服上的领结摘了下来,又替他解开一粒扣子。
“深呼吸,慢慢地呼吸。”旁边有人说。
“深呼吸,毛毛,”裘灏轻轻在他胸口抚着,“慢慢地。”
裘灏的手掌温暖,温潋秋渐渐地放松了,他这才觉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发际都凉冰冰的。
“缓过来了就好,不是什麽大事。”
温潋秋擡起头,见是那个年轻的军医,正在和旁人闲聊。
“情绪紧张,穿的衣服太紧,呼吸太急促,是会短暂地造成这样的症状。”
“我听说过这样的病症,有的英吉利妇人把裙子的腰身勒得太紧,看到不合时宜的事情就会晕倒,应该也是同理。”
搭话的人嗓音轻快,正是林阜安。
“道理是差不多,”军医笑了起来,“一般来说是会感到身体麻痹,就像他这样。如果是彻底晕倒,也许有些夸张的成分。”
林阜安穿着一身漂亮的礼服,衬得他的身材修长轻盈。他也笑着,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向温潋秋伸出手:“大钢琴家,演出辛苦了。今天我开了一辆新车,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先送你回去休息?”他说着,却看向了裘灏。
“嗬,”耿金石最先出声,“林大少开的可是豪车啊。”
在军官俱乐部门外,所谓的豪车也并没有十分显眼。
车灯亮起时,却驱散了夜晚灰蓝色的雾气。
“你哥哥很会照顾你,就像照顾一个小孩子,”林阜安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看来是常常自己开车的,“他是只对你这样,还是对谁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