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从宽大的玻璃窗里涌入,倾倒在温潋秋身上。他有那麽一张纯净无暇的面孔,带着苦行僧一般的坚韧与淡漠,还有艺术家的忧郁和脆弱。他躺在阳光里的模样几乎有一种圣洁感,那光泽仿佛是从他身体内部折射而出。
燕访又无法遏制地心动了,站在那里半天,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她放轻了脚步,俯身替他收起钢笔和乐谱,又将自己的披肩解下来,盖在他身上。
温潋秋似乎有所察觉,短促地“嗯”了一声,喃喃道:“哥哥。”
那个片刻里他脸上流露出来一点小孩子似的神情,往披肩里轻轻缩了缩。
“你怕什麽?”
燕访突然从回忆中醒悟,擡头就见梅鹤至正坏笑地斜睨下来,瞬间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要被他看透了似的。
“别怕,燕访,”梅鹤至安慰地道,“如果你真的想要问他,想要告诉他,也无妨。即便他不喜欢你,那也不是你的错,是他命中无福。”
城北火车站被保安团荷枪实弹地守卫着。
温潋秋有些紧张,跟在陈浼海身後进了站,一路上了月台,就见一列火车刚刚停稳,乘客正陆续地涌出来。
他们是来车站接人的,据说是辗转从孛州来的人。
“看仔细了,”陈浼海提醒温潋秋,“领头的是一个胖子。”
话音未落,陈浼海就突然地被人撞了一下。
“老陈。”一个饱满的声音。
温潋秋擡头去看,就看见一个又黑又高的人,金鱼眼,厚嘴唇,瘦得嘴巴都是尖的。
陈浼海辨认了片刻,才道:“潘承起?”
那人哈哈大笑:“是我。你再找胖子,可就找不到我了。”
两人紧紧握住了手,唏嘘了一阵。
“那位安琪同志呢?”陈浼海问。
“在後面,她的病很重,没法走路,我雇了人用担架擡着。先来找你们。”
“温潋秋,”陈浼海忙道,“快去接一下。”
“好找,”潘承起仍在嘱咐,“看见担架就是了。”
温潋秋逆着人流往前走,远远地果然看见有两个人擡着一副担架,陷在人群里,行动十分不便。他连忙挤了过去。
躺在担架上的是个枯瘦矮小的女人,皮肤黧黑,额前搭着碎发,却仍可以看到两弯乌黑秀丽的眉。
温潋秋一见之下,先是一愣,後又觉得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涌动起来。
“你就是安琪?”他强自镇定地问。
“是我。”声音不大,却很沉着。
“这不是你的本名吧?”温潋秋又问。
叫安琪的女人认真看了他一眼,有些虚弱地笑了:“不是。”
她从担架上伸出一只手来。
温潋秋也连忙擡手,立刻被她用力握住了。
“我的本名叫沈碧漪。”
“安琪是我们的战斗英雄,”潘承起站在诊所里,一说话就眉飞色舞,“医生,你可一定要治好她的胃病。”
“巾帼英豪,”医生笑着,“放心吧。”
这是一间小小的私人诊所,开在嘈杂菜市边上,非常不起眼。可开诊所的医生却据说是个名医。他戴上口罩,开始问诊:“是怎麽不舒服?什麽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