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傍晚时分,温潋秋开始发烧。
护士定时给他量体温,给他吃药,并且禁止他出门。
裘灏守在床前,拿起温潋秋桌上的《采风集》翻了几页,又看温潋秋乐谱夹里记录的民歌,在灯下微笑起来。
里面大半是情歌,有的热烈,有的缠绵,有的大胆得惊人。温潋秋连歌词也记下不少,个别地方画着小小的叉,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原本的用词太过粗直。
“哥哥,你别看了。”温潋秋有些赧然。
“怎麽不让看?”
“让她们唱给你听,”温潋秋声重鼻塞,眼睛水盈盈地闪动,“这些歌记下来也没有用,得是她们唱出来才好。”
“呵,”裘灏想起上午的一番事故,不由冷笑一声,“她们这里小女娃娃的性格太野了,胆子也太大了。”
“可就是这样,她们才能把这些歌唱得那麽好,”温潋秋认真争辩起来,“她们想什麽就做什麽,唱什麽就是什麽,一点也不忸怩。”
“是谁害你躺在这?”裘灏好笑地看他,“你又替她们说话了。”
温潋秋闪动着眼睛:“我羡慕她们的。”
“你羡慕她们什麽?”裘灏不以为然。
“她们一点也不忸怩。”温潋秋说着,又不自觉地往枕褥间躲了躲,过了一会儿,才敢悄悄从眼角看裘灏。
裘灏没有在看他,还在翻他的乐谱夹,嘴角还带着笑:“你忸怩吗?”
这就是在笑话人了。
温潋秋气呼呼地拉起被子,蒙住头。
乐谱夹被轻轻搁在了桌上,裘灏拨了拨他的头发,勾着被子的边沿,让他露出脸。
“毛毛,”裘灏俯身在他额头上亲吻,“你不忸怩。你很好。”
温潋秋真正为自己难堪起来,擡手胡乱地在裘灏耳鬓摸索着:“哥哥,我爱你的,我都愿意的。”
“哥哥知道,”裘灏又亲他一下,“你只是害怕。”
“我不害怕。”温潋秋轻悠悠地说一句,耳廓又红了。
“没事的,毛毛,”裘灏还在低声地安慰,“你这样是好的。哥哥也喜欢你这样。”
“我不喜欢。”温潋秋柔酥酥地,撅起嘴唇的模样很娇气。
裘灏无声地笑了,呼吸间好闻的气息笼罩着温潋秋。他在他撅起的嘴唇上轻轻抿了抿。抿完了,温潋秋才迟迟地害羞起来,扭开脸,软和和地:“我还在生病。”
“哥哥又不怕。”裘灏说着,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
温潋秋一时被他近乎掠食的动作惊得害怕起来,又被他温柔的舔吻弄得酥麻,渐渐地绵软了。
临近谷雨,空气越发湿漉漉起来,在凌晨悄然落了雨。
潮气带着清甜,隔窗而入。温潋秋蓦然惊醒了。
裘灏在他身後睡着,胸膛贴着他的後背,一只手搂在他腹部。而他微微地蜷着腿,一只脚被裘灏夹在腿间。
他很喜欢裘灏这样抱着他睡,可是刚刚却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在那个梦里,裘灏也是这样抱着他,却一点也不温柔。他们像是在一座山上,脚下踏着的是狭窄的栈道,栈道没有护栏遮挡,能看到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山壁是湿漉漉的,灰扑扑的,山涧是空荡荡的,冰凉凉的。裘灏就这麽抱着他,把他往下按。他很害怕,又哭又闹,裘灏却在他背後笑着,问他有没有後悔。
“没……没有。”他哭得满脸是泪,却还是很倔强地说。
“後悔也晚了。”裘灏挟制着他,他们一起向着山涧跌落。
他惊叫着,却像是被热熏熏丶雾蒙蒙的云朵托起,被湿淋淋丶亮丝丝的水幕沾湿,裘灏笼罩着他,十足温暖,十足坚固,他小声地哭着,逐渐安心,蜷缩着投入了他熟悉的怀抱里。
“别走,别走。”他还在梦里挽留,像是害怕裘灏离别。
然而这挽留却像一个悲剧的预言,从他挽留的时刻起,那个怀抱就在一点一滴地消散。
温潋秋不由抓紧了裘灏搂着他的那只手,裘灏像是有所知觉,把他的手团了团,握在掌心。
“哥哥?”他试探地叫。
隔了片刻,裘灏才沉沉哼了一声。
“我做梦了。”他说。
“什麽梦?”裘灏还是睡意朦胧。
“梦见你……”温潋秋不知道该怎麽形容,“梦见你对我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