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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第2页)

“不是。”

“那你怎麽说自己是石林镇人?”

“我就是石林镇人,”秦桑梓仰起头,“吃过石林镇的米,喝过石林镇的水,说的是石林镇的话,受的是石林镇的恩。我就是石林镇人。”

军官微微垂下眼睛,看着他衣襟前的胸章。

“你在淞浦也打过仗?”

“是。”

“第九军,”军官念了一句,“你是淞浦人?”

“是。”

“父母也是淞浦人?”

“不是。”

“你究竟是哪里人?”

“我守的是哪一方水土,就是哪里人。”秦桑梓道。

“你总有家乡吧?”军官僵硬地蹙着眉。

“有。”

“在哪里?”

秦桑梓顿了顿:“你为什麽要问这个?”

“你是正规军出身,”军官又往他胸章上瞥了一眼,“为什麽不服从命令?为什麽自不量力,没有任何军费补给,还要留在洪州?我原本以为,石林镇就是你的家乡。既然不是,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我都说过了,”秦桑梓又是懒懒一笑,“我是石林镇人。石林镇就是我的家乡,洪州也是,淞浦也是。你不明白吗?这是我的祖国,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家乡。”

“可惜,”军官道,“不是你的每位同胞都这样想。”

“是啊,”秦桑梓仍旧笑着,心里却微微刺痛,“可惜。”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哨声,军官立刻起身向外走去。那个孩子似的小兵推开门进来,军官对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回过头来看着秦桑梓。

小兵走上来,端起了步i枪。

秦桑梓看着枪口。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哨声响了很久,年纪不大的东洋小兵把枪也端了很久,他的膂力不强,手在发抖。秦桑梓看着小兵,那是敌人,是随时要取他性命的人,可竟然也是一个人,到底也是一个人。

很晚,秦桑梓才从看守在门前的僞军口里听说,晚饭时分,东洋军司令部里丢失了一张地图,一个石林镇本地雇来的杂役失踪了。很明显,石林镇的自卫队还没有完全覆灭,东洋军的司令官请求再调三千人来石林镇支援。

这怎麽可能?秦桑梓心里最为清楚,石林镇的自卫队已经伤亡殆尽,就算逃出去几个人也不成气候。这不是该冒险的时候。凭自卫队的能力,就是全盛时期也不可能攻击东洋军驻守在此的部队。为什麽要在这样的时候去冒险偷一张地图?

秦桑梓想到,也许是离开石林镇去追击叛徒的那个连队回来了。可是这时候回来做什麽?第九军剩下的人不多了,能留一个是一个吧,回来做什麽呢?

是夜,高地上并不平静。秦桑梓一直在等待,也一直在恐惧,他害怕听到一个连队孑然孤立的枪声。他等了一夜,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在第三天的夜晚,他终于听到了枪声。

那不是零星的枪声,是有规模丶有计划的枪声,有条不紊地,沉着冷静地,并且近乎幽默地,又在东洋军的晚饭时间最先打响,随後一次又一次地向高地发起冲击。

这又是一场秦桑梓没能看见,只能听见的战斗。他从那几个僞军的口中不断地听到不知真假的消息。

发起冲锋的部队是从白霓山调来的预备师,僞军们如此肯定,是因为听见了敢死队的名头。预备师在守卫白霓山时就一度以其敢死队出名。预备师的敢死队全部由军官组成,各项战斗技能出衆,是经过严格训练丶徒手也能致数人于死地的精兵强将。他们不止有武力,也有头脑,每次发起冲锋,都会灵活地改变战术,彼此配合协调,十分熟稔。

几个僞军闻风而逃,那个孩子似的东洋小兵想要叫住他们,甚至追出门口,孩子气地用枪指着他们的背影,却始终没有开枪。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擡头看见秦桑梓的目光,就又颤抖着举起了枪。

在越来越靠近的枪弹声里,秦桑梓听见那个小兵在低声说话,东洋人的声音有时很粗野,有时又很细秀,带着尖尖的丶锐利的丶精致的鼻音和喉音,每一个音节似乎都努力地丶利索地丶端正地吐出。很多话秦桑梓是听不懂的,能听懂的只有一句。

那大概是“对不起”。

每当那个小兵被长官训斥的时候,他经常会重复着这句话,把脑袋越埋越低。

屠杀者对被屠杀者说“对不起”,却并没有放下枪。

为什麽呢?大概因为那是一个任务,那是一种使命,他即便违反自己的人性,也要努力地丶利索地丶端正地完成。

屠杀者和被屠杀者相互凝视着。

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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