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解瑨要了地方,汤婵就开始布置自己的书房。
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放松休息间。西稍间采光很好,又有地龙,冬天里一点都不冷,房间整体的装饰用了暖色调,除了靠一面墙放了正经的书架丶书案丶笔墨纸砚,有个书房样子,其他空间的摆置都遵循了一个宗旨:能窝起来的各处都铺了厚厚的毯子,伸手便能够到旁边的小书架,一旁摆着零食和饮料,周边一步之内可以实现吃喝自由,躺下之後绝不用动弹。
有了这麽一个堕落的地方,汤婵简直像只掉进米缸的老鼠,整日乐不思蜀,要不是担心得了近视眼古代没法矫正,汤婵能一天不挪窝。
院里的大丫鬟素心本来还在担心,新夫人不夺她的权柄,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结果没想到,新夫人还真的就整日吃喝玩乐,日子过得津津有味,一时之间,素心心里的感觉竟然无法言表。
素心都是如此,前任夫人留下来的一干人手就更别提了。
馀妈妈认定汤婵不怀好意,时时提防着新夫人给她们这些人一个下马威,可除了那天送来一些便宜玩意儿,正院竟没有别的动作,这让馀妈妈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那日送来的东西有问题?
话又说回来,这般粗鄙的民间之物,也不知道这位新夫人是怎麽想的,也好意思送的出手。
不过许是民间之物新奇,桓哥儿还小先不说,徽姐儿之前没有见过,竟是忍不住感兴趣的模样。
她让人把东西都收了起来,不许两个孩子接触,对他们说:“这是夫人特意送来的,还是好生保存为好,不然玩耍坏了就不好了。”
徽音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汤婵不知道自己随手送的小东西被塞进箱子不见天日,不过哪怕汤婵知道了,也完全不会在乎就是了。她如今的日子可是快活无比,哪管别人那点无聊的小心思?
只不过嫁作人妇,不能永远宅着,有些交际还是避免不了,这不,解家的亲戚纪家嫡曾孙办满月宴,汤婵作为解家媳妇,要跟太夫人一起去赴宴。
纪家是解瑨大嫂的娘家,也就是解桢丶德音的外祖家,这样亲密的关系,不止于氏和汤婵,一向深居简出的太夫人也要亲自出动。
纪家诗书传家,是有名的清流,当家的纪老爷子曾官至佥都御史,但因触怒先帝被贬官,这麽多年一直被按在偏僻的西南,不得动弹,不过纪老爷子很有才干,多年下来立了不少功劳,直到前几年,纪老爷子被当今皇帝调了回来,直接升任左副都御史,纪家又有了兴旺之相。
纪家不止老爷子,纪老夫人如今也还健在,她一头银发,精神矍铄,看到太夫人亲自前来,当即笑逐颜开,“老姐姐来了!”
太夫人笑道:“你还是这麽精神。”
不比人丁单薄的解家,纪家共有五房,人丁兴旺,汤婵跟着太夫人挨个打招呼,认亲便认了许久。
纪老夫人眯着眼睛,笑着拉过汤婵细看,“这是你家新二儿媳?”
解瑨和离之後,纪老夫人自然也动过结亲的心思,只是提出後被太夫人婉拒了,没想到解瑨主动挑了这麽个人,看着似乎没什麽特别之处……
太夫人微微笑道:“是个好孩子。”
汤婵自然感受到了纪老夫人的打量,而且不止纪老夫人,纪家亲眷里对汤婵好奇的似乎格外多,汤婵只作没感觉到衆人的视线,笑容不变地问好寒暄。
宴席的流程都大差不差,看过满月的小婴儿之後,衆人前往花厅听戏用宴。
纪家今天的宴席着实用了心思,知道太夫人并其他几位年长的夫人要来,便上了一道冬日补身的牛乳蒸羊羔,这菜年轻人吃不得,汤婵这桌上便另有一道烤鹿肉,味道非常不错,汤婵吃得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汤婵正喝着茶解腻,一边听戏,旁边两个正边跑边闹的三头身一个不注意,朝汤婵脚边摔了过来。
汤婵眼疾手快,将三头身扶稳站好。
她低头一瞧,是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大红袄,一双大眼睛眨麽眨麽,长得一副机灵相,不知道是纪家哪个孩子。
才跟上来的奶娘和丫鬟一边喘一边站稳了跟汤婵道谢,“多谢解二夫人……”
这个年纪的小孩精力简直无限,汤婵心里对奶娘几个生出同情,刚扬起笑想说不用谢,却被一个清脆童音抢了先。
“啊!”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汤婵,“你是那个恶毒後母!”
“……”
小姑娘撞过来的时候,桌上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都笑着看她,却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石破天惊的一句,瞬间鸦雀无声。
汤婵挑了挑眉,倒没觉得多冒犯。
她确实没打算做个无私奉献的慈爱继母来着。
汤婵本人心中毫无波澜,其馀不少人却是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麽小的孩子正是口无遮拦的年纪,她不一定懂话里的意思,只是鹦鹉学舌罢了,那这话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兰姐儿!”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妇人涨红了脸,“你在胡说什麽!”
“我没胡说,”小丫头撅个嘴还不乐意,“这不是娘你说唔……”
跟在她身边的奶娘冒大不韪把小姑娘的嘴捂住了,满脸尴尬地望向汤婵。
汤婵朝说话的妇人看去,认出她是纪家的五儿媳,小姑娘兰姐儿正是她的女儿。
她对纪五夫人印象比较深,还是因为刚刚见面问好的时候,对方态度藏着冷淡,是纪家所有媳妇儿里最不友善的一个。
而之前对汤婵不太喜欢的纪五夫人,此时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跟解瑨的前妻许茹娘年纪相近,二人交情素来不错。纪五夫人一直很喜欢徽姐儿,後来许家出了变故,许茹娘和离,纪五夫人担心徽姐儿还有桓哥儿的处境,对汤婵自然没什麽好感。
“哪个後娘不恶毒”,这话确实是纪五夫人暗下里跟心腹妈妈说的,谁想到会被女儿学了去,还在正主面前说漏嘴了!
她又是羞愧又是难堪,“解二夫人,都是我不好,是我教女不严……”
纪五夫人唯恐汤婵一个不高兴,甩脸把桌子掀了,谁想汤婵似是没听到,笑着摸摸小姑娘脑袋上扎的小揪揪。
“童言无忌,”汤婵看向纪五夫人,“您不必放在心上。”
纪五夫人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