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见方才那样的深沉幽静,眉目轻扬唇瓣微翘,长长的睫毛扇动间,他又变成了平时那个灵动好玩的小郎君。
林夜:「好啊,我给你。」
——无论如何,先稳住她。
林夜指挥雪荔去东北角的箱匣中拿东西,他坐在床上胡乱指挥,还理直气壮:「我失血过多,头晕眼花全身发冷,根本没力气下床。」
雪荔一愣,道:「我也头晕眼花全身发冷。」
她这几日一直有这种症状,只是她自己不在意而已。
林夜:「你也失血过多了?你丶你……」
他本多嘴,忽然想到什麽,脸刷地红了。他不记得她这几日有过打斗,那女子失血过多,还有一种可能——
小时候,他娘平时威武,揍他时力大无穷,只有每月来癸水时会气虚。
雪荔按照林夜的话翻找他的箱匣,待她起身回头时,见床上的林夜双颊绯然,唇色嫣红,睫毛颤啊颤。
隔着斗笠,他竟然低下头,躲过她视线。
他肌肤雪白,此时整个人红透,好像要坏了。
碰碰就倒,不碰也倒。就他这状态,想活到成亲那一日,确实有点困难。
雪荔淡然,打算正事结束赶紧离开:他可别死在今天,别人以为她是凶手。
雪荔捧着那用布包裹起来的木匣走回床畔,床褥间的林夜听到脚步声,像是忽然想起一事一般:「还有一样东西。那个箱子里有一个青色瓷瓶的药瓶,你也拿过来。」
他自始至终不抬头。
雪荔将东西都找到拿过去时,林夜好歹自我调节本事强大,已经神色如常。他敢抬起眼看她,只除了双颊还残留一点绯色。
林夜弯眸:「看看吧,你要的东西。」
雪荔猜到了。
她打开木匣,烛火照耀间,古檀木匣中躺着一牛皮封袋。旁边的四个小格,装好了四个白玉瓶的小药瓶。封袋上有一张纸,信纸上详细写着药粉祛除污渍的用法。
林夜心疼道:「你要严格按照我的说法用。这药粉很贵丶很贵的……」
他为了腾出这点儿药,得好几天无法药浴。身体中那封住筋脉的针变得更刺痛,每日每夜折腾得他难受。
林夜语重心长:「我当真为你掏心挖肺。我要是你爹,你得负责养我知道吗?」
他本想用来利诱冬君的。但她很可能不是,也很可能感受不到他的用心。可惜礼物都备下了,送就送吧。
雪荔发现林夜蔫蔫的,抱着被褥,目露哀怨。
林夜持续哀怨着,有力无气地指指那个自己让她取的青色药瓶:「那也是给你的。」
林夜:「你肩头有伤。」
他抬头望望天,隐晦道:「你这几日又丶又出血多,敷一敷吧。我祖父留给我的,特别好用。」
雪荔翻看药瓶的手停住,蓦地抬头看他。
她肩头的伤?
林夜一边望着横梁,一边胡言乱语:「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打猎,伤到了一只林中小鹿。我的箭有毒,我本想给它解毒,可它掉头就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奇形怪状吓到了人。」
他是一个擅长自娱自乐的人。
自己编着瞎话,便因为自己的瞎话,重新笑了起来,唇角朝上翘起。
雪荔见他红色的唇瓣张张合合,一道光起初在他翘起的唇角上。後来因为他笑起来,那光便闪着翅膀落到了他眼睛上,金光罩着他眼睛。
雪荔忽然倾身。
少女幽香袭来,斗笠帛纱落到脸颊上。
林夜一怔之下,她的手伸来,落到他眼睛上,碰他的睫毛。
又痒又酥,血液如凝。却不是平时封住心头血的那种「凝」。
林夜怔忡地低下脸,迷茫地看着她凑过来的模样。这般近的距离,仅隔着一重纱——
那春日杏花下掀开斗笠,被花落了一身的洁白少女。
少女有不含情的面孔,寡然寂寥的神色,圆润的眼睛淡红的唇瓣,乌发的发梢微碎的额发。
她不冷硬不倔强,不在意不多事。她随风飘零,是浮在水面上伶仃的莲花,也是躲在雪山中与世隔绝的灵鹿。
她美丽得近乎空灵,不属於人间,却偏偏来到人间。
他隔着纱幕看她的眼睛,心跳一时急一时缓。
他有一瞬间,想掀开斗笠,看个清楚。可偏偏,他外表这样混不吝,骨子里却是矜贵君子——大概是被爹娘打出来的吧。
林夜僵硬着,屏住呼吸小声:「你做什麽?」
雪荔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只是,他给她药膏。
他知道她是劫持过他的人,没说破;他发现了她肩头伤流血,还不说破;他给她封袋和药粉的同时,把治疗肩伤的药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