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紧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格外虔诚,并未意识到他的目光。
她今日穿了妃位的繁重华丽的礼服,妆容却浅浅淡淡,只浅画了细长?蛾眉,薄薄涂了口脂。繁复的发髻上,簪着凤凰金钗,格外耀眼。而?那枚垂缀在额心的黑玉坠,衬得她肤色更白,白得像江南的窑里烧出来的白瓷。
漆黑浓密的长?睫低垂着,宛若静谧栖息着的黑蝴蝶翅翼,若是有风,轻易就能?惊得它扑闪起来。
即墨浔看着看着,不?由在想,她此?时心中许了什麽愿望?
是关於谁的呢?
他心头一动,忽然间想起这法相寺里还有个?和尚,法号尘芥,当年竟大放厥词,说什麽他将来要?做鳏夫。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自从他稍懂事些,晓得此?事之後,对法相寺委实没有什麽好感,遑论是如太。祖皇帝一般虔诚信仰了。
他认为,他们满嘴胡言乱语,分明不?可信。
可偏偏此?时,他心里却莫名生出些惶惑担心来。难道说,真的会应验麽?世界上的事情,也都说不?准。
稚陵许完了心愿後,缓缓睁开眼,又垂头瞧了眼还没有隆起的小?腹,才看到即墨浔正望着她。
见她睁了眼,他反而?收回视线,轻咳一声,嗓音淡淡:「走吧。」
稚陵应了声,他扶了她站起来,向外走去。
谁知,刚踏出殿门,忽然间一只野兔猛扑过来,险些扑到稚陵身上,稚陵惊呼一声,踉跄後退两步,跌在即墨浔的怀中。
与此?同?时,不?知谁惊叫了一声:「娘娘——」
又戛然而?止。
野兔飞快窜走,是一只赤红的兔子?,灵活敏捷从人群里窜逃。
即墨浔扶着稚陵,脸色铁青,皱眉冷声说:「抓住那孽畜!」
众人高高低低呼着「抓住它」「快快快」「在那儿」——一时间乱了起来。
稚陵脸色惨白,刚刚心跳骤停,这会儿浑身上下更没有了力气,急促喘息着,靠即墨浔才能?站得住。
幸好避得及时,野兔子?没能?扑到肚子?上,但吓得不?轻。
即墨浔的大手抚了抚她後背,垂眼温声安抚她:「没事了,……」稚陵抬起雪白小?脸望他,心里无限後怕,连指尖都在发抖,强撑着笑了笑说:「臣妾没事。」
稚陵脸色不?好,这会儿恐怕没法下山。法相寺的和尚便上前来说,请娘娘去观音殿暂歇。
即墨浔点了点头,却在想,无端冒出一只野兔,谁也没扑,单单扑向了稚陵,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若真是人为,其心可诛。
他目光扫过底下站立的群臣,停在了绯色官服里,一道瘦削但挺拔的人影身上。
锺宴今日看起来,不?似太医回来禀告时说的那样严重。
送了稚陵到天王殿暂歇时,即墨浔打量了一番这座观音殿。观音殿里,略显古朴破敝,柱上红漆斑驳掉落了些,连顶上的花饰都褪色了,器具看起来更像是百十年前的东西。殿正中立着观世音像,怀抱玉净瓶,慈眉善目,低悯世人。
殿内不?算宽阔,却有前後两道门,後门通向这法相寺里的宝昌塔,绰约可见春意微微,挤进门来。草藤葳蕤,零星还有几树桃花。
这法相寺的主?持大师尘因和尚,总算寻到了机会和即墨浔单独聊几句。
即墨浔自然是没什麽可与他聊的,只是尘因和尚提起了他母亲萧贵妃,萧贵妃的灵位供奉在法相寺里,尘因和尚劝他不?如顺路过去祭拜祭拜,也让娘娘在此?稍歇片刻。
即墨浔这才答应,前往主?殿西侧的往生殿。
临走时,格外回头望了眼稚陵,命人仔细守着,不?准出半点差错。
宝殿森严之地,臧夏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说,可在这样的氛围里,都给?咽了回去,只低声说:「娘娘,要?不?要?吃点儿点心?」
她随身带了几块糕点,拿给?稚陵,稚陵却摇了摇头,抬手抚了抚胸口。这里发闷难受。
观音殿里,弥漫着淡淡的年久腐朽的气息,才经了雨,格外潮湿。稚陵在罗汉榻上坐了片刻,忽然听到後门有动静,循声看去,却只见到了一角绯色衣袍。
她心里一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难道是锺宴?
她抿了抿唇,殿中只有臧夏和泓绿两人贴身伺候,旁的人都在门口守候。她便寻了个?藉口,说独自去後边走走,不?要?跟来。
稚陵踏出後门,却看那截绯色衣角极快要?走,被她轻声叫住:「世子?。」
他停下来,回过身,嗓音却哑滞至极:「……娘娘。」
离得近,才看得清,她周身熠熠,贵重端庄,唯独额头上,……竟戴着那只黑玉坠子?。
他一瞬愕然,愣了愣,看稚陵抬起纤长?手指,抚了抚这枚额饰,似伤感又似释然般,轻轻地笑笑:「世子?,别?来无恙。」
上回是在上元佳节的夜里见的面,一别?月余,自他得知她怀了陛下的孩子?後,便觉人间无趣,潦倒度日。连从前的念想,也都作废。
她抬眼望他,绯色衣袍上绣着的麒麟兽,仍然和那回在明光殿外长?廊上她所见到的一样凶狠威猛。但他今日这张脸却显得要?瘦上许多,苍白许多。
「世子?,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麽不?告而?别?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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