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坤荣道:“表妹方才贪看檐下冰棱,不想叫蜡蜂给蜇了眼尾。”
谢易墨咬紧下唇。
周氏愣了一下,这腊月隆冬的,哪里来的蜡蜂?
可她对自己的丈夫深信不疑。
周氏转过头,眸中愈发怜惜,“怪不得墨姑娘哭得这般伤心,可怜儿。”
谢易墨一句话都没说。
她该称周氏一声“表嫂”的,可是自己说不出口。
安坤荣也没想到她与茵儿会同时在场,一时站在边上,除了尴尬,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里。
谢易墨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恨意。
凭什么安坤荣玷污了她,他这个该道歉的人,却依旧衣冠楚楚地活在日光之下。
望着眼前什么都不知道、柔柔弱弱的周氏,谢易墨眼眶微红,她凭什么不知情,岁月静好、美满安心地过着她的日子!
有那么一刻,名气、荣华自己都不想要了,就想揭露真相,让眼前这个沉浸在幸福里的妇人好好看清楚她枕边人的真面目!看看她的郎君有多么的下作禽兽,连小了一轮的表妹都下得去手!
谢易墨恨不得不顾一切,想像只白色的鸟儿一样飞出去,撞破属于自己的牢笼。
心底如万蚁噬心般的煎熬,谢易墨眼睛通红,似屠户宰刀下兔子一双红如血的眼珠子。
“墨姑娘与我回去吧,我从扬州带回来了上好的玉容膏,用天山雪莲配着桃花露熬制的,每日睡前薄薄抹一层,不出半月,保管连个印子都瞧不见。墨姑娘生得这样标致,可不能叫这点伤委屈了。”
女人绣着玉兰的帕子轻轻擦去她眼下的泪痕,那方月白的帕子便轻柔地覆上了她的脸颊,与此同时,周氏纤柔的指尖托住她发凉的手,声音裹着温软的叹息。
周氏的身上仿佛有桂花酿香气,如同桂花一般温暖。
谢易墨僵硬住了身体。
周氏不明白她为何闭口缄默,于是抬眸,担忧关心地看着她。
廊下的铜铃吹得叮当作响,宛宛扎着红绸的双髻上还沾着雪粒,她见到周氏在这里,便不顾嬷嬷的叫唤,踩着虎头靴,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跑了过来,扑在了娘亲的怀里。
周氏抱住了宛宛。
“仔细冰面滑着。”
安坤荣却扶住她,护住她的肚子,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锦缎灼在她小腹位置,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们母女俩往廊下带。
他目光带着不悦和担心。
周氏指尖抚过隆起的小腹,孕肚在厚衣裳下显出不太明显的柔和弧度,她眉眼弯成温柔的月牙,周身洋溢着母爱的柔光。
“前儿大夫才诊过脉,说这孩子比宛宛当年还皮实,倒是你,越发草木皆兵了。”
眼见腿边的宛宛懵懵懂懂地仰起脑袋,周氏手指刮了一下她通红的鼻尖。
“就和你小时候一样,调皮得很。”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谢易墨心口。
那些准备好的刻薄话却如冰雪入喉,就这么冻住了。
她看着安坤荣在雪天里,将周氏护在了怀里。
从宫里回来那晚。
阮凝玉卸下满头珠钗,沐浴完便想歇下。
却不想,抱玉进来急急忙忙地通报,说是大公子过来了。
表哥过来了?
春绿和抱玉互相对视了一眼。
海棠院是内院,谢府男眷都是要避嫌的,再者现在都漏夜了,大公子过来干什么?
何况谢凌还是平日里最守规矩的嫡长孙,怎会深夜过来表姑娘这边?
这样的情况,她们从来没遇到过。
于是两丫鬟忙将小姐简单收拾了一下,总不能让小姐就这样穿着单薄的寝衣去见大公子吧?
就连阮凝玉也很慌,谢凌这个时辰了,来她的闺阁做什么?
她在屋里踱步,又冷静下来。
莫非是她在马车上茶味十足的卖惨,有了成效?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