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被无数张或谄媚,或敬畏的?脸簇拥着的?萧琰,竟忽然朝这边看过来。
都说他才是圣上真正爱重的?儿子?,是圣上心?中真正属意的?太子?人?选,照理说,这对?父子?之间,应当感情深厚,如圣上千秋这样的?日子?,他应当十分高兴才对?,可瞧他的?打扮,一点也不像十分重视的?样子?。
他身上穿的?仍旧是惯常的?圆领束袖胡服,与军中的?胡服样式相近,只是没那么?规矩,剪裁样式上做了许多细微的?调整,一看就是专为?他一点点裁制出来的?,方便平日骑马、射箭、习武。
颜色是青灰,放在今日无数按照品阶穿的?紫朱青绿里,毫不起眼,他的?神情更?是平静无波,半点不见喜悦之色,若不看旁人?的?笑脸,说他是来参加每日朝会的?都不为?过。
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乍看之下没什?么?情绪,实则带着无形的?钩子?,如天上飞翔的?猛禽一般,瞧得人?心?底生寒。
云英一下就想起与他那两次短暂的?接触,顿时心?生抗拒,想要挪一步,将?自己完全?藏在萧元琮的?身后,可再一想,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方向,萧琰看的?应当是她面前的?萧元琮才对?。
果然,众目睽睽下,他停下脚步,冲站在一旁的?萧元琮扯起嘴角。
“数日不见,大哥可安好?”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沉静,并无不妥,可他嘴角那抹笑,和意味深长的?眼神,再加上这样的?场合,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种挑衅与狂妄。
周遭不少人?都静下来,悄悄观察二人?的?反应。
虽然每日的?朝会上,这对?天家兄弟都会参加,但从来坐得隔着数丈的?距离,鲜少打照面。
萧元琮素来温和谦逊,对?上弟弟的?“问候”,也没有流露半点不快,微微一笑,说:“孤一切无恙,多谢二弟关心?。”
萧琰打心?底里瞧不上他这副任何时候都波澜不惊的?样子?,只觉根本不像个尘世里有喜怒嗔痴的?人?。
若说方才还只是没有目的?的?问候,现?下,他是当真想找个茬。
“看来的?确不错,”他的?目光往萧元琮的?身后一扫,定在云英——还有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连小侄儿都带来了,要是我没记错,这还是大哥第一次亲自带着小侄儿来给父皇请安。”
这话仿佛在嘲讽太子?不得圣上喜爱,成婚数年?才得的?长子?,大半年?了,还没能?得见天颜,当真半点没有凤子?龙孙的?体面。
可是,云英却总觉得他还有别的?意思。
太子?对?这个唯一的?孩子?,好像鲜少露出独属于父亲的?慈爱。他不是武澍桉那样的?纨绔——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自然不知晓爱惜自己的?孩子?,他成熟稳重,仁爱和煦,应当会比大多父亲更?珍爱自己的?孩子?才是。
这两个月里,云英看得分明,太子?对?这个孩子?的?那种在乎,总是未至慈父的?程度,难道是因为?孩子?的?生母不是他喜爱的?女子??
不等她深想,萧琰忽然上前两步,越过萧元琮,一下站到她的?面前。
“这样难得的?机会,应该让父皇好好瞧一瞧,你说是不是,”他带着恶意的?目光从孩子?身上上移,对?上云英戒备的?神色,“穆娘子??”
跟踪云英,你是站在孤这一边的。……
一直面不改色的萧元琮在?听到那声“穆娘子?”时,目光也?沉了下去。
云英更是实在?没料到,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萧琰会与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说话?,那一声“穆娘子?”,说得仿佛与她十分相熟一般。
她可是东宫的人,怎能与吴王有瓜葛!皇孙是太子?殿下的长子?,自?然一切只听太子?殿下的!
“殿下?”她朝一旁探出身去,直接越过萧琰,朝萧元琮投去请示的目光。
孰轻孰重,立时分明。萧琰二十年来鲜少受到这样的冷待,原本还带着莫名笑意的脸顿时毫不掩饰地变冷。
“不愧是大?哥亲自?带回来的人,”他冷眼与萧元琮对上,“穆娘子?,你还真?是我大?哥的忠
仆。”
萧元琮上前一步,重新站到云英的身边,微笑说:“云英照顾孩子?一向尽心,不曾怠慢。”
帝后二人已经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坐上高座,薛清絮的目光在?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似笑非笑地落在?萧琰身上。
“从前没瞧出来,原来二弟这样喜欢孩子?,何不自?己也?生一个?”
萧琰扯了扯嘴角,略一偏头,睨她一眼:“皇嫂说笑了,我连成婚都还不急,生孩子?这样的事太远,绵延祖宗血脉的重任,交给大?哥就好,毕竟,大?哥才是太子?,是大?周的储君。”
这话?分明是在?点太子?。皇长孙出生前,郑居濂一党便曾以东宫多年未有所出,恐国本不固为由,屡屡上疏圣上,要求问责太子?。
薛清絮对上他的视线,又很快错开,不再说话?。
萧元琮一笑了之:“说起来,孤这个储君,的确在?绵延后嗣上疏忽了,如?二弟方才所说,孤应当让父皇瞧一瞧皇长孙。”
他说着,竟真?的对云英示意,让她带着孩子?,跟着自?己往台阶上去。
萧琰挑眉望着他不似以往的反应,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