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生辉,珠翠环绕,章皇后敛衽整衣,重又化作那母仪天下、雍容华贵的中宫之主。
此时外殿,皇后端坐于凤椅之上,仪态万方,周曜则垂手立于丹墀之下,恭谨谦卑,仿佛方才鸾凤和鸣,鱼水交欢的销魂滋味,皆是一场虚幻梦境,不曾生。
然而,细细观之,却见皇后玉颜犹带潮红,眼角余韵未消,只是她故作镇定,神情淡然:“望周卿勿忘今日之约。”
周曜俯下拜,心中暗笑皇后此刻端庄正经,口中道:臣誓不敢忘。
皇后微微颔,又道:“去罢。与令姊知会一声,日后若有密信,自当知会她。”
周曜应诺而退,留下一室暗香浮动,千般心绪,尽在不言中。
出得凤仪宫,周曜随内侍引路,穿廊过院,曲径通幽,行有两刻,便至其姊周婉居处。
步入正门,扑面而来的是一派清新雅致之景。
此处与宫中其他院落迥然不同,少了那份雍容华贵,多了几分闲适淡然。
庭院不大,却疏朗有致。
几株古槐挺立其中,枝干虬劲,浓荫如盖。
槐花已谢,零星残瓣犹挂枝头,透着几分寂寥。
石径蜿蜒,绕过一方小小的菱角池,池中荷叶田田,几尾锦鲤悠然游弋。
周曜行走间现有几个宫人在庭院周围挖土,似在种花,心下不由奇怪:盛夏中种的哪门子花?
竹影婆娑,轻拂着庭院一隅的雅亭。
亭内,笔尖沙沙作响,墨香四溢。
周婉伏案而坐,纤指轻捻狼毫,笔锋游走间,云烟渐起,山峦隐现。
她不时蹙眉凝思,又舒展眉头,继续挥毫。
浅碧色云锦长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起伏,裙摆上缠枝牡丹仿佛在画纸上绽放。
袖口处的金线兰花在阳光下闪烁,与腰间白玉带扣相映成辉。
她稍稍活动颈项,高挽的乌微颤,碧玉簪上的东珠轻晃,折射出点点光华。
周婉抬头望向庭院,目光悠远,仿佛穿过眼前的竹影,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她轻叹一声,又低下头,专注于眼前的丹青。
忽听得庭院外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随即一位年轻宫女快步走近竹亭,轻声禀报:娘娘,小郎君来访。周婉微微颔,放下手中的毛笔。
申时刚过,阳光暖暖地洒落在青石小径上,将周曜的身影拉得老长。
他远远地便望见凉亭中熟悉的身影,心中一阵雀跃,连日来积压的阴霾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快步走到亭前,却又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阿姐。周曜轻声唤道。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喜悦,却又不自觉地紧蹙眉头。
周婉抬头,见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弟弟,脸上也绽放出温暖的笑容。
“阿曜,快来陪姐姐坐坐。你怎的这时候才来?可是路上耽搁了?”说着,她亲昵地拉过周曜的手,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
“路上…遇到些事情,”周曜在姐姐身旁坐下,肩膀微微放松。“我…我去了凤仪宫。”
周婉闻言,眼神一凛,“凤仪宫?可是皇后召见你?”
周曜沉默不语,姐姐的手复上他的手背,温暖渗入肌肤。
他凝视着茶盏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眉头时舒时皱,目光在园中游移,最后又回到那缭绕的茶雾中。
周婉静静地看着弟弟,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为他添茶。
“阿姐,”周曜深吸一口气,终于打破了沉默,“我…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周婉的眼神微微一凝,她放下茶盏,目光专注地看着弟弟。
说吧,阿曜。周婉柔声道,眸中暗涌,若云遮月,阿姐知无不言。
周曜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我知道父亲大人…似乎在计划什么大事,而这其中…似乎还牵扯到松寒院…”周婉闻言,神色微变。
“阿曜,你…都知道些什么?”周婉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周曜接过茶盏,却没有喝,而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包括这几天的事情、元启的真实身份、以及松寒院的危机、还有不久前与章皇后的对话,都告诉了姐姐。
周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阿姐,”周曜说完后,目光紧紧地盯着周婉,“你…你都已知道了吗?”
“是的,阿曜,我知道。”周婉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唯一不曾料到的,是皇后的态度。如今,这块拼图也已落定。”
“那…那你…”周曜欲言又止,他想要问姐姐是否也被那元启…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周婉似乎看出了弟弟的顾虑,她手上用力,语气坚定道:“阿曜,你不必担心,阿姐没事。”
周曜心中稍安,却仍难以释怀。回想皇后提及元启时的神情,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他知道,姐姐一定承受了很多,只是不愿让他担心。
“阿姐,你…你为什么要答应父亲…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周曜的声音有些哽咽。
周婉的目光变得深邃,她望着远处的梅树,缓缓说道:“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命运。”
周曜沉默了,他知道姐姐说得对。他们都是周家的一份子,都肩负着守护家族和国民的责任。
“阿曜,”周婉收回目光,看着弟弟,眼中充满了担忧,“答应阿姐,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