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静静吃完饭,何霄文还是坚持自己的一开始的建议,毕竟人命大于天,但他说得也更缓和。
“不如嘉麟兄再想一想,我在昭化还要呆上一些天,与布政商议采买的事,说不定那会诏书已经到了,我们到时一起走也不迟。”
还不及沈鸢仔细想,沈嘉麟当即点头,“嗯”了一声,“我觉得霄文说得在理,说要打仗,但这也只是预测,凡事自有出路,我也不是束手无策之人。”
当晚,何霄文与随从乘车返回城内,而入睡後,沈鸢却辗转难眠,直到第二日天微亮,才堪堪睡去。
沈鸢苏醒时,沈嘉麟已经离家,颜曦也不在。沈鸢穿戴好,去了厨房,锅炉边的背篓没了。
背篓是去市集买东西用的,她又想到昨天颜曦说要做药粥,她估计颜曦是去市集了。
沈鸢收拾好洗好的衣物,整整三大箩筐,她又去看了颜曦负责缝补的衣物,也都整理好了,她干脆去找来拉板车的卓一。
卓一是个年仅十五的青年,靠板车来往拉货物营生,她们每每去军营,都要叫上他一起。
这日颜曦不在,沈鸢便叫上卓一,两人将几大框衣物搬上车。
马车行驶後,卓一挥着鞭子,对坐在後头的沈鸢说:“这回的衣裳很重啊,可把我累坏了。”
许是得知了自家即将要被平反,沈鸢也格外开心,遂说道:“等回来後,一起去我家吃饭,有梅菜蒸腊肉。”
卓一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但一想到腊肉,忍不住咽了咽嗓子,“真的吗!”
“请你吃饭,哪还有假的。”沈鸢笑道,一手拽着固定住箩筐的麻绳。
这些麻绳粗粝带刺,一开始去给人洗衣时,她手心时常被刺破,但现在已经长出了薄茧,根本不怕。
板车一路上晃晃悠悠,往军营的路上,有士兵家属,勤务采买,与军营有来往的商户等,不用担心外敌来犯。
到了军营大门处,守将一脸肃穆,叫停了来人。
沈鸢一看就觉得气氛异常,以往他们进出相对自由,不会多作检查,今日却要核实身份。但她随身带着通行文书,虽然很少用到过,但这次帮上了大忙。
守将核实完後,才命人移开栅栏。
卓一毕竟年纪小,见到这阵仗不免有些害怕,攥着缰绳的手颤抖,往负责勤务的帐篷驶去。
沈鸢内心疑问,但面上不动声色,在卓一身後轻声安抚他。
勤务兵在帐篷外晾晒菜干,板车停下後,认识沈鸢的勤务赶来帮她卸下车上的衣物。
那人也算熟识,执意要沈鸢在一边休息,沈鸢也不好拒绝,就坐在一边休息,四处张望着军营的帐篷,土黄色的油布,触眼皆是尘土,大风呼啸卷着沙石。
有几队盔甲穿着完好的巡逻兵,穿行其间。
不远处的几人将大锅内的熟肉往箩筐里捞,说着些闲话。
一人说:“看样子真是要打起来了。”
另一人说:“我们在这里什麽有用的消息都听不到,但那些在将军左右的,探听到了重要情报,还散播了出去,有十几人连夜逃跑了,闹得军中人心惶惶。”
他听後重重叹气,“能逃掉也好啊,好过在战场上白白丢了性命!”
“你别说了,小心叫巡逻的人听了去。”
沈鸢垂下眼睫,陷入沉思。连北府军内部都是如此,那就证明何霄文在京中听说的那些消息属实。
“欸,这女子是何人?”一巡逻伍长长枪指着沈鸢问道。
一旁人连忙说:“这是右都督帐中办事的沈嘉麟的妹子。”
孙守正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几眼坐在板车上低着头的沈鸢,他转身,让其他几人继续巡逻,而自己走到板车边,在沈鸢面前停下。
“你,嫁人了吗?”孙守正鼻子下留着一圈胡子,目光极具侵略性,说出的话直白又目的性极强。
沈鸢低眼看着脚尖,就是不擡头,一旁煮饭的夥夫上来解围,“孙伍长你一大老爷们,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孙守正叉着腰,离了点距离,下巴指了指沈鸢,“她是个哑巴?”
一边人都默不作声,然後孙守正啧了啧嘴,“那我就去找她哥问问。”说着人就走了。
衆人见他走远,撇着嘴摇了摇头,老夥夫则是对沈鸢说:“这人很难缠,你下次再来还是躲进营帐里的好,别被他给再缠上。”
“多谢老大爷。”沈鸢这才擡眼道谢,眼看新的一车脏衣物装完,跳下了车,下来步行。
出了军营大门,沈鸢跳上板车,让卓一车赶快点。
回去的路上,阳光透过山峦间洒落大地,半边天被镶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沈鸢想着,既然很快就要离开此地,那麽这一趟衣裳洗完,以後就再也不来军营了。
她正想着,一阵低音沉重的马蹄声震得尘土离地而起,打破了思绪。远处的一群人穿着铠甲,为首的骑马在正中,後头好像有一些人被绳子反绑着。
路上的行人,车马纷纷避让,停在路边,让军中的队伍先过。沈鸢靠在箩筐边,眯着眼望向那队人马。
阳光照在那人的银色盔甲上,刺眼的光芒闪烁。年轻将军英俊的面容如刀刻般坚毅,眼神冷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