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熵轻轻一笑,觉得自己的这位皇後确实有些意思。
帝後在衆多高官敬酒之下来来回回走了小半轮,服侍的宫女们都懂这里面的规矩,赫连熵与景玉甯都不是贪酒之人,她们便在倒酒时只盛上几滴,就算一杯饮下也很清浅。
第一排的朝廷命官都是权势之臣,对于他们的敬酒,帝後不易推辞,便以此每回都尝上两口,恪守礼数也不致酒醉。
长鸣殿内歌舞升平,舞姬歌姬争相夺艳。红毯之上各类表演惊艳绝伦,合宫奏乐婉转悠美。
伴着美人与酒,所有人面前的佳肴也都下了些许。
沈崇元掐算着时辰起身,他举起杯盏,对着上面坐着的帝後二人恭贺道:“微臣祝皇上皇後永结良缘,恩爱相守。大尚国泰民安,万古犹存。”
一时间殿内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了然今日国宴的主戏终于来了。
他们各怀心思,默默地看着帝後与太後一派的各路高官将作何动静。
殿台上景玉甯随着赫连熵的动作一同举起酒盏,只听帝王朗声道:“好,沈将军乃朕的护国英雄,朕与皇後一起,同你干尽此盏!”
说完,帝後举起盏,同沈崇元示意後便一起饮下了整盏中的酒。
赫连熵喝完将空盏放回桌上,擡首对衆人言道:“朕今日举办国宴,一是为了与朕的官员们闲暇一刻,品会大尚的国泰民安。二来就是为了给沈将军庆功。”
说完这句他转眸看向沈崇元,继续道:“沈将军曾经是朕的伴读,一路陪着朕,直到五年前珀斯国屡屡来犯我大尚,他一介书生竟自告奋勇前去参战。此爱国之情丶英勇之意颇让朕不免动容。
而朕也未能想到,沈将军这一去就在边疆坚守了五年,这五年中硬是没让珀斯国夺去一寸属于大尚的土地!
如今沈将军凯旋回城,朕何该重赏于他!”
沈崇元依言走上殿台正中央处,利落地抱拳跪下。
“微臣谢皇上龙恩。”
赫连熵看着台下的人,神情显出赞赏语气郑重道:“沈崇元即今日起留于皇城,命正二品左翼前锋营统领。”
说完他便摆手令大监将圣旨交予沈崇元,只是未等大监走近,就被萧越给拦了下来。
“皇上。”他起身言道:“皇上,请容老臣一言。”
赫连熵料到他们会有所反应,挑眉淡道:“国相有何见教?”
萧越上前拱手:“啓禀皇上,沈将军是皇上做太子时的伴读,与您感情深厚。老臣理解您想将沈将军留在皇城的心情,可沈将军既有将帅之才,如今边疆战乱烽火不息,老臣以为这样的人才比起留在朝廷为官,驻守边疆才更有用途。况且…”
他眼珠子转了下说道:“沈将军太过年轻,虽是打了胜仗,但阅历还是尚浅,这左翼前锋营统领一位,官职实在过高了。”
“皇上,臣也赞同萧大人的看法。”丛骓站起身走上前拱手:“沈将军资历尚浅,应当继续出征历练,等他取得更多战功再加以封赏岂不更加名正言顺。”
赫连熵微微蔟起英眉不做言语,似是在思量。
他在等太後一党人全数尽显。
景玉甯也在一旁安静地观察着他们每个人的动静。
寂静中沈崇元再度拱手道:“皇上,微臣自知太过年轻,资历自是比不上朝廷内的一衆命官。但臣会尽心请教于前辈,绝不辜负皇恩所望。”
李群站起身,冷声说道:“沈将军虽然守边疆有功,但也只是打了一次胜仗。现下就来朝廷做官,有些功不配位了吧。”
“那国舅以为如何才算配位呢?”赫连熵似笑非笑地问他。
李群拱手:“回皇上,老臣并无质疑您对沈将军的加赏之意。只是老臣恐此举于理不合,沈将军出身不高,而今也刚立下战功。皇上何不多给他几年立功的机会?
珀斯国一直对大尚虎视眈眈,沈将军善于领兵,此时应该继续严守边疆,不让珀斯国进犯分毫。待安定後,再一并回城领赏,重归朝廷。”
“国舅所言,臣等复议。”待李群说完後,其馀所有殿内太後一党高官都纷纷站起,来到中央红毯之上拱手道。
赫连熵眯起眼。
他们此举分明是早间就已有商议,意在逼迫赫连熵收回诏书,把沈崇元遣回边疆。
沈崇元若真回了边疆,刀剑无眼不说,这回定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再想回来只怕是没那条命了。
沈崇元断不可再回去,他是自己步下收拢于朝廷的棋子,不是只为打杀的死士。
赫连熵沉默下来,深眸中隐藏着帝王的锐利。
台下衆人保持着拱手姿势,仿佛在以无形的言语告诉赫连熵,他若不同意将沈崇元发回边疆,他们便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寂静的长鸣殿中一时间针落可闻,赫连熵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思量着应对之策。
就在此时,景玉甯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陛下,臣想起一事,现下不知可否当讲?”
赫连熵侧过头看向景玉甯。
他之前一直以为景玉甯是太後或景怀桑的人,本不应让他来此场合煽风点火。但几次的接触下来,赫连熵却也不能确定他的立场了。
从方才景玉甯与李群和萧越的对话中不难看出,他们的关系似乎也非自己一开始所想那般。
赫连熵忖量了片晌,随後几不可见地轻笑一下。
提拔沈崇元遭权臣反对是预料中事,他们以何理由阻挠也早在他的揣测当中,自是有着几种应对之法。
现下景玉甯既然有话想说,倒是可以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以此摸清他到底是谁的人也未尝不可。
于是他对景玉甯点头道:“皇後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