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擡头看母亲,看到的是她惋惜的眼神。
这段时间她也一直在想办法破局,她认为她和何宇浩是月下配的良人,她需要他体贴照顾,他需要她作他的故乡。
正因为她爱他,所以她舍不得他回南城,这座冰冷的水泥森林,她无法作为一个幸运的人感化他让他走出他自己的人生。
她只能爱他,再爱他一点。
那边何宇浩被挂了电话之後,坐上车正准备开车回家,突然接到了姐姐何雨晴打来的视频,这比较少见,他和何雨晴平时交流不多,无非一些换季添衣之类的嘘寒问暖,路途遥远,他只有逢年过节会抽一天开车过去看看。
他知道她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他不便过多叨扰。何雨晴性格软弱内敛,就算对亲弟弟说话也是小心翼翼和风细雨。这贸然地打来视频,叫他莫名心悸了一下,接通了之後,看到的是戴着生日帽的小外甥,安心地笑了:“是小轩啊,你今天过生日啊?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屏幕上的小男孩顶着红扑扑的脸:“妈妈说今年生日过农历~舅舅,所以你要给我买农历生日礼物~”
何宇浩挤出哄小孩的语气:“没问题,舅舅下次去看你,给你带农历生日礼物,如果你乖乖听妈妈话,舅舅还给你买阳历生日礼物好不好?”
没想到这孩子很聪明,嘿嘿笑了:“舅舅,我不听话你也会给我带两份礼物的!”
何宇浩也被他逗笑,无奈宠溺道:“就你知道。”
他每次去何雨晴家,礼物多是送给孩子的。他那个姐夫吴明辉,最开始的几年还算说得过去,但最近几年技术创新,他的生意效益一年比一年差,人穷了就变样,克扣何雨晴的零花钱,甚至连何宇浩送她的值钱东西也被要求拿去卖了充实家用。
何宇浩想给她转现金,她说吴明辉平时会看她手机,就算转了没被发现,她也没法用。
劝她,过得不好就离婚,她淡淡地反问他:孩子怎麽办。
一语胜千言,何宇浩把剩下的话憋在心里,等到自己有能力做到了再开口。于是他就给孩子买得多些,吴明辉不会混蛋到连自己儿子收的礼都拿。
何雨晴端着菜从小轩身後的厨房里出来,一眼瞥到屏幕上弟弟的脸,过去一把夺过去:“又跟舅舅要礼了吧你,”她拿食指点儿子的额头,“去,自己玩去。”
镜头对准自己时,先是笑,还沾着水的手指挑出掖在耳後的碎发,试图用干枯的发丝遮掩自己的疲惫:“你没有在忙吧?我在厨房一会儿没看住他……”
“没事,”何宇浩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姐,我最近事儿多,小轩过生日我也过不去,回头给他买点东西寄过去,你跟他解释解释。”
“你人不到礼还到啊,算了,他人小,说话你别当回事,这大老远的少跑也好。”何雨晴手在围裙上蹭蹭,慢慢扶着桌子坐下来想着和弟弟多聊两句。
“姐夫呢?”
“他出去了,不在家。”她冲他眨眨眼,脸上平添一丝轻松的笑容。
“哦,”何宇浩也放松了些许,“你也别过得太紧巴,你老公不给你钱,你弟弟愿意给,他不在家的时候,你多带小轩出去玩玩,花超了我给你报销。”
“这个弟弟真没有白带,”她捂着嘴笑,“不过,你还是少往我这儿跑,小心他穷疯了敲你头上哦!”
他听着,吧唧了几口空气,何雨晴知道他不爱听了,转移话头唠起家常来,直到锅气从厨房里钻出来,她才大腿一拍,匆匆挂了电话去拯救她的排骨汤了。
何宇浩这才得以发动车子,压着黄昏回家了。
後来的一段时间忙碌操劳,经常带着满身酒气回到家甩了鞋子就睡觉,陈显莹知道他心力交瘁,还能和她每天道那一句晚安已经不易,再没要求他给自己点什麽别的关心。每天活得茕茕孑立好像个没有男朋友的人,心里的苦水攒了四十毫升
——那是何宇浩最多的白酒量,打算在见面之时给他灌得不省人事再骑在他身上狠狠锤他一顿。
那日她在公司改稿到月比灯亮,罪魁祸首戚彧就躺在对面的工位上陪她,呼呼大睡着。
心烦意乱间还是点开了何宇浩的聊天界面,说她想看看他,半个月来破天荒的秒回,何宇浩说他刚好洗完澡,到客厅去和她视频。
电话接通时那边还是噪点密布的,漆黑一片,她说话小声,一双善睐明眸凑近了镜头催促他赶快开灯。
他步履沉重,趿拉着带水的拖鞋过去开灯,开关按下的一瞬间,惨白的白炽灯光落在他眉眼下卧着的那圈乌青和身後凋零的百合花瓣上。
那一瞬间,酸涩和委屈组成一条巨大的河流,汩汩的流淌在她身边。
加班灯为了护眼用的暖黄色光,此刻如同碎裂的星光揉进她双眸,遥相对望许久,她张多少次嘴,都只能说出“好好休息”“一定可以”以及“我会陪你”。
心疼在爱情中削铁如泥,打败了一切委屈和怨怒,有如锋利的断剑立在山顶,流着泪说我会陪你。
何宇浩知道自己为了那点“成年儿子不跟爸爸张口”的骨气落魄了太多,听她说那样的话,既不好意思又感动,聊到後面,只会噙着泪傻笑,说有你我好开心。
两人一趟电话打过不过半个钟头,陈显莹吸吸鼻涕继续趴在桌上画画,对面的人又把那睁开的半条缝闭上了。
1。8
戚彧不知道自己竟真的在那之後睡着了,被晨光叫醒的时候陈显莹也趴在桌上睡着,他心里埋怨自己昨晚不该留她到那麽晚的,又埋怨陈显莹,非要在他眼皮底下跟男朋友煲电话粥,弄得他醒了都不敢动弹,最後只能接着装睡,一装就是一宿。
他走过去用手背碰她:“哎,醒醒,回家去睡去。”
陈显莹努力睁开眼:“唔,戚老师……等一下,”她从发麻的手臂底下抽出一张A3纸,“我画完了……”递给他之後又凑过去看,
“上面没口水吧?”
戚彧一只手推开她:“有……但是不影响,这版很好,尽快出电子稿,”他把纸退回给她,转头走进办公室。结果没安坐一会儿,陈显莹又一脸谄笑地敲门进来了。
“还有什麽事?”他没擡头,在边上随便抽出个文件夹来翻。
陈显莹很难开口:“呃……那个,分部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她对戚彧,极少用“您”字,吴语不像北方话,这样的尊称在当地只会用于称呼岁数很大的人,而戚彧比她还小半岁,所以这句话听得他一阵恶寒:“有屁快放。”
“东北那边的大头投资人撤资,年初用钱的地方多,一时半会流转不过来,咱们总部能不能支援一下?”
“……你昨天刚跟我提了春苗计划的事。”
“那个不着急,”她即刻接道。
戚彧把文件夹撂到桌上:“行啊,庆典就在下个月,到时候他也会来,你让他直接去找夏副总或者我爸谈,要是有说得上话的地方,我会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