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开半步,握住她的肩膀。
“告诉我,为何你心里可以装下那麽多人,却偏偏容不下我?”
“我……”
“不必说了!”
他猛地松了手,狠厉地看着她。
“时至今日,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厌恨我,无妨,恨比爱长久,比起所谓的爱,我倒希望,你能恨我一辈子。”
他起身,朝她伸出一只手。
“如你所言,你我之间只是一场交易,你用自己去换明家的前途,何时我腻了,这场交易便终止。”
明姝跪坐在地上,咬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却被噎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子在本能地颤抖。
“等你腻的那一天,明家,还有前途可言吗?”
“那就看你如何表现了。”
他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眨眼间又变成那个杀伐果断无情可言的首辅大人。
“明姝,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你自作自受。既然你自甘下贱,我又何乐不为,你想以妓自处,我定让你如愿。”
“我没有,我不是……”
明姝吞咽着眼泪,语无伦次说不出话,手握一角他的衣衫,泪眼婆娑。
“我不是妓……更不是残花败柳……我没想背弃你,我只是……只是太想家了……”
陆晏清冷睨她一眼,什麽都没说。
高阁回风,他一动不动,任由寒风扑身。
良久,他俯身,轻抚上她悲戚不绝的脸。
“太迟了。我给过我们两人很多机会,而你一次又一次寒我的心,从今往後,我不会再受你这双眼的蛊惑,你好自为之。”
***
中秋之後才开始有寒冷的迹象。
又下了几场雨後,城外河水高涨,渐渐漫过了河堤,偶尔有一两股洪水越过堤坝,扑向衢州城中。
一时间,惶惶不安的情绪在百姓中蔓延开。
自那夜之後,陆晏清整日早出晚归,明姝已有小半个月未见到他,与其说是见不到,不如说是他不来找。
明姝想着,如此也好,彼此不招惹,倒落得个耳根清净。
偶尔会在前院碰到魏林,只是每次碰面时他都在皱眉沉思,也不看脚下的路,想来也是在为治水一事而忧心,有时候眼看着他就要撞到墙上去了,她忍不住出声提醒,奈何他好似压根没听见一样,还是直愣愣地往前面走,直到脸拍到墙才回过神。
几次三番後,明姝索性视而不见。
最後一次碰面时,明姝本想像平日一样,假装没看见他,径直走过去。
不成想这回他竟主动开口叫住了她,且眉眼间一改往日的沉闷,言语也有些抑制不住的欢快。
“明姝妹子,告诉你个好消息,晏清想到一个绝妙的治水法子,不止今年,往後的三十年时间里,甭管春夏秋冬,衢州的百姓都不用再受水患之苦了!”
他边说边手舞足蹈,面上尽是遮不住的兴奋,“沈介见治水有效,立马八百里加急向陛下奏疏,今早上陛下的圣旨刚到,夸我们是治世能臣,此番回京不仅有赏赐还要受封哩!”
明姝淡淡一笑:“恭喜了。”
魏林不好意思地笑了,擡手摸了摸後脑勺。
“嗐,这都是他的功劳,我只不过帮了点很小的忙,我这纯粹是沾了他的光。”
他说完把目光移向她身後,见碧瑶手里提着个竹篮,上头还盖着块蓝布,便顺嘴一问。
“对了,你这是从哪回来啊?”
“这几日有些受凉,嗓子不大利索,方才去药铺买了点罗汉果和甘草熬点梨膏,止咳用。”
明姝说着嗓眼里又钻出一阵痒意,连忙扭开头,用绢帕捂着嘴轻咳几声。
魏林笑笑,不甚在意地说道:“要说你们女孩子就是生得娇气,风吹不得雨淋不得,想当年在漠北的时候,每逢秋冬之际整日整夜都是狂风暴雪,风一吹,到处都是这麽大的沙砾,噼里啪啦砸在身上,躲都没处躲……”
他边说边用手比划着,直至发觉她脸色越来越差,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止住话音。
“咳,明姑娘,我方才又夸大了,你别放在心上啊。”
明姝努力挤出一丝笑,没再说什麽,朝他微一福身,而後错身离去。
魏林扭头盯着她的背影,不觉间咕哝出声。
“这是怎麽了?往日对我也没这麽冷淡啊……”
八月末的最後一天,大水终未过境,漫长的秋汛总算结束,奔腾的河水归于平静,衢州城里的百姓转忧为喜。
一时间,满城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