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自己的脸,泣不成声:“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说罢,她扭头就跑了,明姝仿佛听见她的心破碎地撒了一地的声音。
她有些于心不忍,拢着裙角便要下车。
“做什麽去。”
陆晏清未曾擡头,自顾自地喝着茶。
“我有话想对她说。”明姝嗫嚅许久,讪讪地说,“去去就来,不会耽误行程。”
“不许去。”他丢开茶碟,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住,“你与她不过一面之缘,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有什麽好说的。”
明姝咬了咬下唇,道:“正因如此,我更要去见她。”
他嗤笑一声:“你见了她想说什麽?劝她死了这条心?还是把你的经验传授于她?你倒是大度得很。”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明姝脸上为难又羞怯。
“你方才当着那麽多人的面羞辱她,万一她想不开做傻事怎麽办?”
陆晏清略有不屑地看着她:“你以为天下女子都如你这般执而不化?”
明姝一噎,稍稍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
“随你怎麽说吧。”
望着她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陆晏清擡手按住眉心:“愚善之妇。”
说罢,他拂了拂袍衫下摆,掀开帘布,从车上走下去,目光落在那道愈行愈远的倩影上——只见她踏着青石板路,在深秋的风中,向着曲桥步步走去,少女轻盈的衣裳被风吹起,如碧波回荡。
魏林叼着根枯草行至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
“嚯,你又怎麽招惹到她了?”
陆晏清背手望天,默然不语。
眼见明姝逐渐从视野里消失,魏林急了,赶紧拍拍他的肩头。
“诶诶诶,她走远了!你怎麽不去追啊,就不怕她一气之下跑了?”
陆晏清脸上平静无波,唯有唇角几不可见地弯起一点弧度。
“她不会。”
魏林眯起眼睛看了看他,摸着下巴说道:“你真该拿把镜子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魂儿都被她勾走了吧!啧……”
陆晏清未理会他,径自回了马车。
这头,饱受羞辱与打击的沈乐菱气闷地站在河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水里砸石子。
她看见明姝过来,面容上顿时露出愤懑,快步挪到一堆乱石处,抱着胳膊板着脸,浑身写满了戒备。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吗?”
“不,你多虑了,我对你并无敌意。”
沈乐菱猛地一擦眼泪,沙哑地说道:“因为你什麽都不用做就已经赢了,我对你而言构不成任何威胁,是吧?”
明姝摇了摇头:“沈姑娘,你可还记得,那日我对你说过,我很羡慕你。”
“我有什麽值得你羡慕的?”沈乐菱扁了扁嘴,用泪眼看着她,“别看我平日里威风得很,好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等我再大点,娘亲就要给我许配人家了,我若要嫁,必是嫁能襄助沈家者,不论那人相貌如何,品行如何,不论我是否喜欢他。一张纸,两个名字,再陌生的两个人,拜了天地,从此便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就是我的命,你有什麽可羡慕的。”
一席话说尽,她原本失神的面容,眼下更为憔悴,几乎已经面如死灰。
那一刻,明姝心中忽而涌过一阵莫名的悲戚。
女子本弱,却要被当做奔赴前途的工具,背负起整个家族的命运,多麽讽刺。
凉风徐来,河岸遍植的芦苇如水波般浮动,明姝默然擡头,寒风裹着枯叶落在地上,仿佛昭示着她们的宿命。
沈乐菱蹲在地上,脸埋进臂弯里,削肩轻轻颤耸。
“我有什麽错,不就是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吗?他当衆羞辱我也就罢了,竟还拿我沈家家风说事……”
耳边断断续续响起她的抽泣声,明姝走上前又停下,安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正值妙龄的女子似乎都天真地以为,自己所珍爱的都会与自己心意相连,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容易变成一种执念。
“沈姑娘,你年岁还小,往後的路且长着呢,你要看开些。”
沈乐菱没吭声,等到哭累了才仰起头,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他不是你的情郎吗?为何你不恼恨我,反而要来安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