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喻。」陆悬唤回他的思绪,弯腰看着他:「你脸色好差。」
「周老师为什麽要辞职?」
「有人听见她和主任吵架,说了你的名字,但不知道在吵什麽。」
果然和我有关。江喻如坐针毡,懊恼地抓了把头发。
陆悬还在等他的回答,他犹豫许久,终於把书包拿起来往地上一倒,从杂物中翻出一个眼镜盒,盒子里是那副黑框眼镜。
黑色镜框在灯光下泛着光,光芒下藏着肮脏的秘密。
江喻用力一掰,眼镜腿就被掰断了,掉出里面的细线和微型摄像头。当初他亲手埋进去的东西,现在被他亲手扯出来。
左边是摄像头,右边是信号发射器,镜腿末端插着纽扣电池……一样样,一件件,参与作弊的铁证被整整齐齐地码在桌子上。
江喻看着这些东西,许久後动了动嘴唇,对着这些罪证轻轻吐出几个字:「她真的相信我。」
终究让她失望了。
陆悬虽然未知事件全貌,但多少猜到了他被开除的事情没有那麽简单,问:「你想做什麽?」
「不知道。」
江喻捏着纽扣电池,在指尖捻了捻,那力道恨不得把电池捻成灰。
「那就遵从你的内心。」陆悬忽然说。
「可如果我是错的呢?」
「你会怕犯错?」
这是一个反问句,一下点进了江喻心里。对,他从不怕犯错,无论什麽後果都愿意承担,这是他的人生信条。连装成残疾儿童上街乞讨的事都干过,没有什麽能打倒他。
江喻把桌上的零件全部收进一个纸盒,递给陆悬:「如果明天在学校看见周老师,帮我给她。」
「怎麽?」
「投桃报李。」
这是他给周老师的最後一份检讨,是对她信任的回应。也许明天过後,江喻这个名字会被钉在第三高中的耻辱柱上,可是他不後悔,因为他只在乎值得在乎的人。
陆悬将盒子放进自己的书包,说:「我可以帮你带给她,现在你该告诉我发生什麽了吧?」
「去阳台行吗?」
「嗯。」
在阳台上坐定後,江喻忽然摸了摸衣兜,掏出一包烟来,又把墙角死掉的一小盆花拉到脚边当作菸灰缸。
他在外人面前总是说自己从不抽菸,但实际上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因为酒量太差,总是被大人看不起,秉持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态度,他跟着老江工地上的工友学会了抽菸,干了大人才会干的事儿,他也觉得自己变成了大人。
老江是管不住他的,准确来说,老江管谁都管不住,但凡他硬气一点儿,工友就不敢给江喻发烟,可就算阻止别人,江喻自己总能弄到钱买烟,而老江每每拿抽菸的事儿说他,他就用酗酒的事儿怼回去。父子俩谁也没资格说谁。
後来出现了一个厉害的女人,经常有人在背地里叫她男人婆,可是谁也不敢当面惹她,因为她养了一群社会底层穷途末路的疯狗。这个女人就是绘月酒吧的店长。
江喻戒菸全靠店长一双筷子,只要他敢拿出一根烟,店长的筷子就抽到他的手背上,他在背地里偷偷抽,店长闻到了也照打不误,就这麽一天天被打得手背淤青,江喻才真的把烟戒了。
现在江喻也没准备重拾这个坏毛病,就是想找回那个一切看淡,不服就乾的自己,可是抽了一整支烟,过去的感觉也没有回来。时间总是会悄然改变某些东西,他已经成年了,不需要再用这种东西武装自己,也不用非得遵循所谓成年人必须做的事。
可是在说话的间隙里不做点什麽转移注意力,他就不自在,於是他又拿了一支,这次没有抽,只是捏在手里,把慢慢菸草碾碎了,从指缝间漏进花盆。
他跟陆悬说了很多,包括从高一开始,怎麽起了帮人作弊的念头,怎麽操作,怎麽制作作弊工具,以及和杨帆之间的龃龉,还有周老师,虽然提得不多,却满载着对她的尊敬。
听他说完,陆悬逐渐明白了他口中的投桃报李究竟意味着什麽。
他原以为江喻的内心很坚硬,不会轻易地对别人敞开心扉,但他错了,想让江喻敞开心扉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拿出自己的真心去换他的真心。江喻就是这样的人,简单而纯粹,对他好的人,他绝不辜负。
雨停了,乌云半遮半掩着天空,偶尔露出半点星辰。陆悬握住他的手,将他手中捏得稀烂的烟扔进花盆,倾身过去说:「我想吻你。」
江喻骤然屏住呼吸。陆悬那比星辰还深邃的双眼中映出他的脸,靠得太近了,离接吻不过一线之隔。
他明明清楚地想过这个问题,明明知道自己这一团乱麻的人生不该再和陆悬缠在一起,可是一种冲动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缠住陆悬,在他心底鼓噪着想要冲破牢笼。
还是冲动占据了上风,当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仰起头,贴在陆悬的唇上。
第44章
淡淡的菸草味弥漫在唇齿间,陆悬是从来不抽菸的,不像他们混在後厨的人,身上会沾染油烟味,也不像前厅的服务员偶尔沾到客人身上的香水味。他身上总是乾乾净净的,最多也就是手指间残留的酒香。
刚抽完烟就吻他,江喻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负罪感,但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暗爽着,用刚捻过菸草的手指蹭了下他的衣领。
陆悬立刻抓住那只手,按在座椅靠背上,紧接着另一只手按在他身侧,将他禁锢在双臂之间,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