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张氏拍拍冬儿的屁股,“去进屋叫爷爷,就说小哥哥要在咱家住下了。”
冬儿得话,颠颠儿地跑进院去。未几,陈伯便跟着孙子出院,和陈张氏一起热情地张罗着帮忙往院里拿行李。
“先放西厢房吧,先都放在这儿就好……”
“里面有点儿乱,收拾收拾就好,回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到别的屋里去,这屋里就宽敞了,床褥被子都是现成的……”
“您这厢房原也住人吧,我看东西都挺全的。”
“住人的,原有个小徒弟,后来走了,这一空就是好多年……年轻人吃不得苦……”
“您这可是好手艺,学成了一辈子不愁吃穿,还是得找个徒弟,不传下去可惜了……”
一扫这半日的郁郁,腊梅并车夫跟着陈氏夫妇一边进进出出地拿东西,一边说笑聊天,虽都招呼着让容嘉言赶紧进去,但谁也没过去拉他进屋,默契地把这个机会留给了一直在他身边,寸步未离的芸香。
“进去吧。”芸香温柔地凝着容嘉言,“带你看看你和你爹住的地儿,你先帮你爹试试舒服不舒服。”
容嘉言抬眸看向芸香,似是要说什么,又不好开口,只有些踌躇地错开眸子,看着其他人一件件把行李送进院。直到最后一件行李也被车夫拿进院去,四下再无旁人,容嘉言才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道了一句:“谢谢姑姑。”
芸香一愕。
容嘉言望着她,依旧带着腼腆,“听得您是梅姑姑的姐妹,我便也唤您一声姑姑,谢谢您留我们父子在府上暂住,您放心,我不会给您添麻烦,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也能照顾我爹……”
若是在听到大奶奶那番话之前,听得这声姑姑,芸香最多会心酸感伤,但此时此刻,却似有一把鞭子狠狠地抽在她心上。心口涌至喉咙的酸涩,让她根本不敢应声,开口便是哽咽。怕孩子看出端倪,只忙展了个笑容点点头,却也不知骗不骗得过那双同样藏满心事的眸子。
叫出那声姑姑,容嘉言似是松了一口气,转身进了院子。
芸香滞了滞,跟上去,见得陈张氏站在院门口等着她,望过来的眼神,显然是听到了刚刚的那声姑姑。
芸香走到她身边时,她挂着慈祥的笑容,轻轻抚了抚她的胳膊,是无声的安慰:慢慢来。
芸香也回她个笑容,挽着她的胳膊,一起进了家门。
归夜
因容少卿未归,腊梅也并不急着走,留下陪着容嘉言。
趁着这会儿功夫,芸香把陈氏夫妇叫到屋中,说了容家大爷的意思,“我当时也有些犹豫,想着回来和爹娘商量商量,只后来大奶奶进来,提到言儿从小父母离散的苦楚,我一心疼,便应下了。”
“不用跟我和你爹商量,你自己做主便好。”陈张氏道,“咱们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住人的房子还有两间,空着也是空着。何况这来住的又不是外人,是你亲儿子。甭管他姓哪家的姓,在我们这儿,就跟冬儿一样,都是亲孙子那么看待。孙子来家里住了,我们是求之不得呢。”
说着,又话锋一转,“至于那个什么二爷,念在他是言儿爹的份儿上,我便也容他,可他若敢欺负我闺女,我可是不依,到时候别说我拿笤帚把他打出去。”
陈伯对芸香笑道:“你娘这两天老跟我念叨,说他再敢欺负你,她就要上去踢人了。”
陈张氏啧了一声,“你笑什么,你别当我随口说说,别看我岁数大,真的动起手来,棒小伙子也未必挣得过我。”
陈伯笑,“哎呀,说得还来劲了。”
芸香知道老两口这斗嘴是在给自己解心宽,便道:“您放心,我在自己家还能被别人欺负了不成。”说着从怀中摸出张银票递过去,“这是容家大爷托我带给您的,算是他们父子俩吃住的开销。”
陈伯推却不收,“换做别人自然不推辞,但说了言儿是自家孙子,哪有自家孙子来住还要收钱的。”
芸香执意递过去,“一码归一码,即便不算言儿的,只算是二爷一个人,和他非亲非故的,不能让他白吃白住。”
陈伯接过来展开,“这也太多了,便是住个三年五载的也用不得这些钱。”
“您先收着吧,也是容家大爷的一番心意,您若不收,容家那边也难心安,大不了等他们搬走,再把多的退回去便是。”
“可说了住多久吗?”陈张氏问。
“倒是没有,这次二爷出来,原也是大爷想断了他的后路,逼得他别再终日浑浑噩噩地喝酒度日。据说赶他出来时,也给了个期限,说等他能凭自己本事白手整下一百两,便让他归家。不过我想着,这也不过是随口说的一个数,等哪日他振作起来,有担当了,也就该回去了。容家那边也是一大家子,不能总指着大爷一个人。”
三人又商量了一下这父子俩的住处。芸香是一味心疼儿子,想把自己屋子腾出来给容少卿父子,让冬儿跟爷爷奶奶住,她自己住西厢房那个小屋。
陈张氏又心疼芸香,说那厢房虽然马上能住人,但没俩月就入冬了,到底不如火炕住着舒服暖和,女人家受不得凉,最好是让言儿跟着你,让那个二爷自己睡西厢,大男人不怕冷,放个火盆也够用了。只这话说出来,陈张氏自己都觉得难办,容嘉言那儿,想是定要和他爹爹一起住的。
陈伯说先收拾屋子,等把容二爷找回来再商量。
因芸香已在那厢房里住了两日,收拾起来倒也不费事,容家父子的行李也一应先放在这儿。只是众人等了半天儿,始终不见容家二爷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