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病中人
沈闻非吩咐人搬了小案到床边来,坐在贺云沉身边。张若年说贺云沉是冻了太久,寒气入体,以後若是想有子嗣,最好不要再受冻。
“谁跟你说子嗣。”
听了沈闻非这话,张若年跪下请罪,“臣惶恐。”
沈闻非倒是没说别的,挥挥手让人下去熬药。人都走光了才扭头看贺云沉。
他发了高热,额头上放了一块儿热巾,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嘴唇也干,蹙着眉头微微张着。
子嗣什麽的……
沈闻非扭过头来,现在不是时候。
他就在床边看那些密折,一擡眼就能看到贺云沉的情况,常春给他喂药喂得手忙脚乱,还把人给弄醒了。沈闻非把常春轰出去,那碗药就搁在床头。
贺云沉觉得手软脚软得没力气,看到沈闻非的时候心里还是雀跃了一下,那张苍白的脸笑起来,看得沈闻非心里不是滋味儿。
罢了。
沈闻非叹了口气,端起碗来到他身边去。
倒也不是皇帝陛下爱伺候人,是……是什麽沈闻非说不清楚。
“陛下。”贺云沉躺在床上,脑袋都支不起来,一只手从被子里慢腾腾伸出来,素白劲瘦的手腕在明黄锦缎上蹭了蹭,扯住了皇帝的衣摆。
“起来喝药。”沈闻非拿着勺子搅了搅,伸手勾着贺云沉的脖子把人扶起来,贺云沉没骨头似的,顺势趴到了沈闻非身上。
这倒是沈闻非始料未及。
他拿着药碗的手在半空中一僵,慢慢放下搁在自己膝盖上,微微侧脸,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倒乖觉。”
这样的举动贺云沉平日是不会轻易做出来的,只不过今日,他实在是难受得厉害。听了沈闻非这话,贺云沉觉得眼眶有些热,心里那些孩子气冒出来,侧枕在他的陛下的肩膀上,嗓子哑着,声音很小,“陛下。”
他的陛下叹了口气。
贺云沉甚少撒娇,这样冷不丁来一下,沈闻非还真有些招架不住。他把药碗放下,清清嗓子把人搂住,又觉得气不过,扭头使劲儿咬了口贺云沉的耳朵。
气哼哼的:“别以为这麽就能蒙混过关。”他说着,掖了掖被子,“就你这样的,还去什麽漠北,怕是阿来达的面都见不到就先病死在路上了。”
贺云沉听着,也不说什麽,只是搂紧了沈闻非。
“……好了,”沈闻非拍拍他的背,“把药喝了。”
贺云沉不动,沈闻非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低声问,“陛下还生气吗?”
“……”沈闻非叹气,“朕不生你的气了,行了麽。”他嘀咕,“生病了还得朕伺候,多大的脸面啊。”
贺云沉弯起嘴角,搂着沈闻非不松,他头晕得睁不开眼睛,整个人像是喝醉了似的,喃喃地,“陛下”跟“殿下”轮着喊。沈闻非让那声“殿下”喊得心软,摸了摸贺云沉的後脑勺,想说什麽,欲言又止。
“殿下……”贺云沉觉得自己病了之後,变得很没出息,只是这麽自己说话,也能泪珠滚滚然。
他好想念过去。
过去的沈闻非,舍不得这麽对贺云沉。
“好了,好了,”沈闻非的声音里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他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捋着贺云沉的後脑勺,“这次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贺云沉没听到,他只能察觉到沈闻非带着他一点一点地晃动身体,他搂着他的手臂慢慢松开,又一次沉入梦里。
“怎麽这麽死心眼儿啊,”沈闻非还以为贺云沉能听到,“就穿着朝服在外面死等,你不病谁病。”
“还指望朕先低头把你放进来。”
“……委屈你了。”
沈闻非犹豫一下:“你是不是……”
是不是一心一意只对我好?
他没问。
“算了,”他说,“反正你就在朕的手掌心儿里,有的是人帮朕看着你。喝药。”
他说到这里,颠了颠肩膀,贺云沉一动不动。
“云沉?”沈闻非轻轻“啧”了一下,拍拍他的背,“睡着了?”
贺云沉不答。
“……”沈闻非没脾气了,扶着人躺下,看他微微张着嘴喘气,看了会儿,坏心眼儿地把那两片嘴唇捏住,看贺云沉因为喘不过气而皱起眉头,笑了下,松开手,捏捏他还有些发烫的脸。
“笨蛋。”
这种近乎于情人之间的含笑呢喃,风一吹就顺着垂下来的床帘卷走了,卷到外面阴沉天气里,跟着第一片雪花溶进冰冷的宫墙。
总之没能让贺云沉听到。
贺云沉睡了长长一觉,午膳时候迷迷糊糊吃进一碗粥,又睡下了,直到午後时分才能自己彻底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