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沉一怔。
“果真如此。”见他不言语,沈闻非重新开始动筷,“这有什麽不好开口的,太後有这样的想法,朕心里早就明白。也知道她想往後宫里塞谁。”
“……太後娘娘倒是没跟臣说这个。”
沈闻非彻底误会了:“太後当然不会跟你说她中意谁了。不过朕倒是可以告诉你。”
他笑笑,“你也见过,镇北侯的女儿,康宁郡主。”
“康宁郡主……”
这四个字在贺云沉唇齿之间打了个滚儿,脑海里渐渐浮现出这个名字的主人来。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十几岁,镇北侯仍威震京师,他的女儿也就是康宁郡主,经常出入宫闱,陪伴在贵妃娘娘左右。那时候她还是天之骄女,以郡主之名行公主之实,倍受宠爱,性子格外骄纵了些,尤其喜欢缠着沈闻非。
後来去了封地,机隐处也专门派人去监视镇北侯府,曾经那个娇气任性的小姑娘,也确实被迫改变了许多。
“太後思念母族本是人之常情,”沈闻非道,“只是她不该把主意打到朕身上来。她找你说这个,你是怎麽说的?”
“国丧未过,”贺云沉回道,“陛下仁孝,不想操之过急。”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太後娘娘还提到了子嗣的事。”
“这些事她总是爱说给朕听。”沈闻非不以为意,“好了不说这个了,现在主要是韩雪为,当日的大典上,务必小心。”
没想到这个话题就这样被遮了过去,大任当前,贺云沉没空多想,点点头,“是。”
大啓福清二年十月三十,南昭世子韩雪为入京。贺云沉率领群臣在皇城门外迎候。
下了几场雪,远处山峦上仍顶着一层银白。贺云沉尖削的下巴隐在厚厚的的毛领之中,看着远山上未化的雪和飘飘荡荡沿路过来的旌旗。
韩雪为坐在轿中,四周垂着厚重的棉帘,他正闭目养神,想贺云沉。
“世子,”帘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皇後娘娘让卑职嘱咐您,进皇城之後,一切切记小心,不可再轻举妄动。”
“知道了。”韩雪为声音懒散,眼睛都不睁,“把你派过来,母後也该放心了。”
“……”
身边的帘子突然撩开,韩雪为看着蓝耳,笑笑,“你与蓝火是兄弟,怎麽一点儿都不相像。在我身边做事,不能冷着一张脸。”
蓝耳低下头:“是,殿下。”
韩雪为看着他,冷笑一声,重新缩回轿子中去了。
之前他私自入京,在贺云沉手下全身而退,这件事却没能瞒过远在南昭的皇後。韩雪为身为独子,一直是她的心头肉,听说他竟只带着个蓝火就敢私入大啓皇城,当即又惊又怒,连夜飞鸽传书将蓝火斥回,派出自己的贴身侍卫蓝耳去看着韩雪为。韩雪为虽然聪明绝顶,但对着自己的母亲,还是有些不够的,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至于是谁泄了密,韩雪为暗中查了很久,最後的疑点竟然出自贺云沉。
他一方面觉得心惊一方面又觉得刺激。如果真是贺云沉,那他的探子竟然已经渗入了南昭的皇族,那这个人真的是太有意思了。韩雪为觉得自己在笨蛋堆里呆久了实在是无聊,如今蹦出来一个贺云沉,让他摩拳擦掌手心儿都痒痒了。
他这麽想着期待着,仪仗队已经临近了皇城门口。
上次来他装扮成普通老百姓,现在他坐在轿子里,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说,“大啓机隐处节度使贺云沉,恭迎南昭世子殿下。”
那片织锦棉帘被轿侧的侍女掀开,贺云沉听见那个声音说,“贺大人无需多礼,起来吧。”
贺云沉站直了身子,看到了那张脸。
韩雪为的长相属实是精致漂亮,让人过目不忘,现在在轿子里的,已经不再是那张很普通的脸,只是那双眼睛迎着光慢慢出来,贺云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南昭习俗与大啓大同小异,服饰上并无什麽大的差别,只是多了很多藤蔓金叶的装饰,就连身为男子的韩雪为,额间都点缀了一片树叶形状的金箔。韩雪为盯着贺云沉,从轿子里出来,眼睛里毫不掩饰地迸发出一种类似于兴奋的光芒,好像是饿了几天的狼似的,“贺大人,久仰。”
那双眼睛,分明说的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