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闻非”
贺云沉的生活突然就多出了大块的空白。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之前,他的生活里充斥着很多很多东西,他好像总是脚不沾地,到处忙碌,帮沈闻非监视那些朝臣,为沈闻非出谋划策,陪在沈闻非身边,让他为所欲为。
什麽事都是围着沈闻非的。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到现在,十几年了,都是如此。
现在他终于停下来了。
贺云沉静静地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轻软保暖的绒背,脚下有两个温度正好的汤婆子,屋子里点着火炉,甚至墙壁上都挂着绒毯。生怕刚刚小産的人再有半分冷。
贺云沉看着壁毯上的花纹,心里空荡荡得没有感觉。
他提出去边境并非临时起意,边境结匈蠢蠢欲动,自打年前刚一入冬就有了些不太平的征兆。韩雪为匆忙南返,南昭的事根本探不分明。再加上前朝。
赵王联合了前朝那些朝臣,一定要沈闻非给他们一个说法,哭闹不休,沈闻非是皇帝,总是要去应付那些事。
……也挺好的。
贺云沉心想,他也不知道怎麽面对突然变了一个人的沈闻非。
常春端着药进来,看贺云沉还坐着,跪下劝道,“殿下,喝了药,躺下歇歇吧。”
那两个字太刺耳,包括沈闻非所有的承诺。
贺云沉知道,这是他的骨肉用生命换来的。这是一件沈闻非套在他身上的,嵌着刀的袍。
“……常春。”
“奴才在。”
贺云沉久不开口,声音有些低哑,看着跪在地上的常春说,“我的事,多谢你。”
常春胳膊一颤,眼眶红了。
贺云沉性子冷淡,却是在他犯错时候,御前替他说过话的,平日里也没有仗着恩宠对他说过哪怕一句重话。
无论是对贺云沉还是对小太子,常春总是有愧的。
他把药放到一旁,摘了帽子叩头,哽咽着谢罪,豆大的泪珠子砸到地上去。
看他这般伤心,贺云沉心里只是麻木,他的眼泪好像早就流尽了,也没力气再伤心,只是轻声让常春起来。
常春抽噎两下,拿袖子抹了把脸,端起药碗要伺候贺云沉喝药。可现在贺云沉莫说喝药了,他喝水都觉得恶心。
那碗堕胎药的味道一直存在他的身体里,喝什麽都是一样的滋味,只要喉咙口滑过什麽东西,不管是什麽,他都条件反射地想吐。
“先放放吧,我现在不想喝。”
“殿下,良药苦口,”常春都能看出贺云沉灰败的眼神来,小心翼翼地劝他,“您得振作起来,自从您出事之後,陛下脾气大得很,用膳也少。奴才们都看得出来,陛下是真的疼惜您。”
是吗?
贺云沉想,那我的孩子怎麽会死掉。
“您养好了身子,才能再给陛下生几个小皇子。”
“嚼什麽舌头。”
听见沈闻非的声音,常春赶紧往旁边挪,额头触地,“陛下。”
贺云沉在心里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来,被大步跨来的沈闻非握住手,刚掀开一个角的被子重新妥帖地盖好,沈闻非握着贺云沉的手,眼睛里的柔情化不开,“云沉,我回来了。”
下人一并退下,贺云沉垂着眼睛,轻声应了一句“见过陛下”。
沈闻非搅动药汁的手一顿,旋即认真地说,“以後不必尊称我,叫我名字就好。”
“……不敢。”
沈闻非见贺云沉看都不肯看自己,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有怨的,抿了抿唇,说,“我知道云沉你心里难过,我也知道你怨我。”
贺云沉心里隐隐泛起痛来。他轻轻闭上眼睛,手指慢慢缩紧。
“母後愿去护国寺祈福,这件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