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人真是天人之姿,”赵王轻轻捏住贺云沉冰凉的下巴,确实是发自肺腑地说了这麽一句,“即是病中身处牢狱,这般狼狈潦草,竟是更添了些风韵了。”
“你干什麽!”
赵王手一顿,扭头看着对面牢房中的林眠春。
“你自重些!”林眠春简直恨极了赵王,她急红了脸,却不知道该怎麽骂,“难道堂堂赵王殿下,皇亲贵胄,竟是这般卑鄙无耻之人吗!”
“卑鄙无耻。”赵王闻言低笑一声,“林姑娘,何为卑鄙无耻?”
“你……”
“若本王缉拿逃犯就是卑鄙无耻,那假传圣旨又算什麽?”
林眠春脸色一白。
“茍且偷生算什麽?”赵王看着林眠春脸上血色褪尽,“雌伏他人身下甘为禁脔又算什麽?”
林眠春完全听不懂,她抓紧了冰冷油腻的牢房木柱,说道:“我只知落井下石是为卑鄙,草菅人命是为无耻!”
贺云沉垂下眼睛,捏紧了手里的瓷碗。
“好口才。”赵王丝毫不为所动,扭头看着贺云沉,“贺大人,若你现在能弃暗投明,那本王倒也愿意为你和你这位红颜知己牵线。只是……”
赵王残忍一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接受一个已经嫁过人的逃犯呢?”
他话音刚落,脸上的笑容还没消退,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一阵劲风扑面,刚才还柔弱可欺的贺云沉忽然就露出了獠牙,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紧接着跪在他的胸口上,一片冰冷的碎瓷狠狠掼在了他的侧颈上!
赵王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贺云沉就算是再虚弱,制住他也是易如反掌之事,更何况他现如今一股恶气撑着,赵王更不是他的对手。
婉音盘算得太对了,毁掉一切远比维持平衡要容易太多。
“你——”
“住手!!”
赵王宛若听到神仙谶语,沈闻非在此时赶到让他觉得又有了一线生机。
“陛下救命!”刚才还一脸阴狠的赵王现在完全变了一副面孔,“陛下救我!”
沈闻非一路策马而来,鬓角全都散了,他甚至来不及披上一件大氅,他惊惧不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胸口剧烈起伏着,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云沉,你别……”
贺云沉的手立刻往前递了一分。
赵王惨叫一声,却被人跪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云沉……”沈闻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他喉咙又干又疼,冲着贺云沉伸出手,“云沉你别冲动,你先别杀他,你先起来好不好?云沉……”
贺云沉其实手隐隐发抖,他离沈闻非只有几步远,他想说什麽,但是张了张嘴,还是什麽都没有说出来。
“云沉你别……”
沈闻非伸在半空的手一直在抖,天牢门口不知为何已经有大臣过来了,若是现在贺云沉做出什麽事,那他该怎麽做,才能保得住他?
贺云沉看着沈闻非,心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陛下,或许……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扭头看着对面的林眠春,慢慢说了两个字。
“别看。”
林眠春看懂了。
“云沉,云沉你——云沉!”
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沈闻非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想要拉住贺云沉的胳膊,林眠春紧紧闭着眼睛,赵王瞳孔一颤,手上突然卸了力。
贺云沉还是用那片碎瓷,割开了沈闻和的侧颈血脉。
无数的血铺天盖地地涌出来,赵王捂着自己的脖子,好像是在小声咳嗽一样,抽搐着抖动。
沈闻非死死按着贺云沉的手腕把他扑倒在地,衣摆上都是温热的血。
他们四目相对,沈闻非眼神中的惊惧全都落在贺云沉眼里。
不大的牢房里乱作一团,大臣们也听见动静走了进来,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
“给我!”沈闻非使劲儿去掰贺云沉的手指,想要把那块儿碎瓷片抠出来,他们的手掌都在往外冒血。
“贺云沉你松手!”
沈闻非双目赤红,一颗眼泪狠狠砸在贺云沉干枯的嘴唇上。
——不必保我。
贺云沉说:不必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