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叹了口气。
常春眼睛又红了。
“别哭了,”常恩说,“现在大人还在,总是落泪,不吉利。”
“……都是徒儿不好。”常春愧疚极了,“若是当日,若是当日我陪着大人,想必不会落此境地。”
“傻孩子,”常恩苦笑,“如今这般,岂是人力可为。莫要再徒增烦恼了。”
就算当日常春在,他又怎麽能阻挡得了如蝉。
这个道理常恩太清楚了,事到如今,只能怨老天爷一直从中作梗,愿他让人事与愿违。
寝殿之中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儿动静,冬日长夜漫漫,天边又有一丝鱼肚白的时候,贺云沉像是一只活过来的木偶,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沈闻非就在他身边枯坐,四下里寂静无声,那声轻微的呼吸若有似无,落在沈闻非的耳畔,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没等沈闻非反应过来,一直捂在他掌心里的手指慢慢慢慢地抽动了一下。
沈闻非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但他仍旧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什麽。
我没有睡啊——沈闻非想——这是在做梦吗?
贺云沉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来,他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麽,只觉得浑身无力又四处僵痛,几乎是动弹不得。
沈闻非几乎连呼吸都忘了,他就看着贺云沉一点一点睁开眼睛,感受他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里传来的细微挣动。
他什麽都忘了。
贺云沉只是觉得浑身都在疼,像是躺得太久,关节骨头都散了架。觉得很饿很渴,脑子里一片空白,什麽都不知道。
“水……”
沈闻非还在震惊之中,他擡手甩了自己一耳光,愣了一会儿觉得火辣辣地疼,才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
“水……”
“水?水!”沈闻非如梦初醒,他听见了贺云沉在说什麽!
他赶紧站起来要去拿水,但他也枯坐一夜没动,膝盖跟腰也僵硬得像是一块儿铁板,动作太大直接扑到了地上,巨大的声响让门口守着的常春吓了一跳,赶紧叫醒打盹儿的师父,一块儿冲了进去。
“陛下!”
沈闻非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他手都在抖,不停地念叨着“水”,然後捧着那只小小的茶碗回到贺云沉身边,一手托着他的脖颈,喂他喝水。
贺云沉能有这样大的长进让所有人意外,常恩捅了常春两下才让他反应过来。
“傻子!还不去请太医!”
“诶!诶!”常春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贺云沉不知道发生了什麽,那杯水他没两口就喝完了,可还是很渴,他舔舔嘴唇:“水,喝水。”
“喝水,喝水,”沈闻非不受控制似的咧开嘴笑,一笑,眼泪就掉了出来。
他就这麽半抱着贺云沉,喂他喝了好几杯,足足喝了一壶,贺云沉才慢慢停了下来。
太医已经赶了过来,所有人都很诧异,明明已经是油尽灯枯的人了,怎麽现在又突然好了起来?
“云沉,”沈闻非不在乎别人怎麽想,他几乎是把贺云沉捧在怀里,拉着他的手腕递过去给太医,连声问他,“云沉你饿不饿?啊?饿不饿?想丶想吃糖莲子吗?想吃什麽吗?”
贺云沉懵懂片刻,扭头看着沈闻非,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是想不太起来,往回抽手:“你丶你是……”
沈闻非一怔,贺云沉见他不松手,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来。
“云沉!”
贺云沉坐了起来,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贺云沉头一次这麽自己坐着。
沈闻非的手虚虚地在他身侧护着,生怕他再歪倒了伤到。
贺云沉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屋子,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又扭头去看沈闻非。
沈闻非一脸紧张,看他扭过头来,露出来一个笑,叫他的名字:“云沉。”
“云沉你……”他声音又带上哽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你……”贺云沉觉得头有点晕,他舔了舔嘴唇,“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