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冷冰冰的江河水
太阳西落,空气开始降温。
齐可人为了今天的约会,穿得精致漂亮,但并不厚实,但他的知觉像被屏蔽了一般,并不觉得冷。
天彻底黑下来时,他走到了草灯桥上。
这里原来是一座百年石头老桥,十几年前一场洪水把这里冲毁後,市政府规划的利民工程将这里的河道拓宽,引来从城市周边经过的一条大河水,上面盖了这座现代化的以原桥名命名的钢铁桁架结构大桥,大河两边都是景观灯,河里时不时有灯火辉煌的游船经过。桥上的步道成了市民饭後散步的好去处。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天气还有些冷,桥上的人很少。
齐可人走到桥的中央,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一股夹杂着水草腥味的沁凉空气袭面而来。
现在正好没有游船经过,路边的灯光照在陆地附近的水面上,齐可人下方的处于中心的河水却是黑黝黝的,幽静的,深邃的,也是未知的和神秘的。
噗通,桥下桥墩子处,有人在游野泳,跃进水的一瞬间,岸上这人的朋友们传来哄笑声。
那人光着的膀子在路灯照射下反射着淡淡的光,在黑乎乎的河水里算得上显眼。
他在水里游了一段距离,尽管身体被冻得直打摆子,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回身冲着岸边喊,“一点不冷,你们有胆下来啊!”
岸上的人开玩笑地往这人身上扔纸团,砸在那人头上,又落进水里,被纸团砸到以後,这人气得往岸边扑腾,打算去收拾岸上的人。
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
齐可人在桥上看得不太清晰,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岸边的人在喊,“艹,你怎麽了?”
齐可人趴在栏杆上尽量压低身体往下看,就见水里那人正在使劲扑腾,跟刚才那游刃有馀的样子不一样,他的手臂使劲砸在水面上,身体一直在下坠,就像水面下有什麽在拖着他往下沉一样。
“是水草,水草把我缠住了,快救我!”那人喊得嘶声裂肺。
岸上的人再笑不出来了,都急得团团转。
有人脱了鞋子想下去,到水边试探了下,却又胆怯了。
“救我,救我,我没力气了!”水里的人扑腾得更用力了,身体却显而易见得在继续往下沉。
有人拿出手机,“你坚持住,我马上报警!”
那人慌乱极了,电话也不知道拨没拨出去,手机就掉在了地上,顺着斜坡滚进了水里。
他骂了声艹,旁边人这才如梦方醒,大家纷纷掏手机,打110和120。
一时间,竟然没人注意到河水里的人了。
或者说,不是没注意到,而是没人敢去看河面,没人敢和河水里挣扎着的求救目光对视。
齐可人没转开目光,他一直看着,他在想有什麽解决办法,他会游泳,可是没在这样的河里游过,况且从他这里跑到桥墩子,根本来不及。
河岸边开始有其他人注意到,纷纷跟着出主意,可还是没人敢下水。
终于有人想了办法,把腰带解下来连接在一起,其他人在岸上拉着,一个会水的往河里游去。
水里挣扎的人目光热切看着岸边,那人越游越近,被水草缠住的人只能仰着头勉强露出鼻孔,头只偶尔会挣扎出水面。
来救他的人停住了,身体凝滞,他回头冲岸上吼,“长度不够,过不去了!”
岸上的人顿时慌乱成一团,有人脱下衣服,试图跟岸上的腰带连在一起。
等衣服连好了,在水里的人拽着腰带继续往前走时,已经失去了方向,水面上一片平静,哪还有那挣扎沉浮的人脑袋。
齐可人握紧了拳头,手指甲陷进了肉里。
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迅速到来,紧接着救护车也到了。
又过了能有五六分钟,每一分钟都像过了一年,在惊呼声中,警察终于把落水的人拖了上来。
噗通,身後传来一声闷响,有什麽东西在他小腿上撞了一下,齐可人已经无暇注意,他翘起脚跟,弯腰趴在栏杆上,极力想看清楚桥下发生的一切。
被拖上来的人看起来非常沉,很多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拽上岸。
救护车上下来的医生查看了一下情况,摇了摇头,旁边那人的朋友急了,跪下求他,那医生叹了口气开始做心肺复苏。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下面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医生的动作停了,刚才下跪的那人扑在地上的尸体上痛哭哀嚎。
齐可人静静看着,桥下的流水静谧流淌,恍惚中,他好像看到黑色的河水中心,有个发着淡光的身影在里面挣扎,仔细看去,就是刚才落水那人,只是此时他的表情不再焦急狰狞,而是一脸的平静,明明桥很高,离水面并不近,与刚才勉强能看清的情况不同,齐可人此时能清晰看见他的脸,甚至能看清他正仰头看着自己,嘴里反复说着两个字:“来呀,来呀,来呀。。。。。。。”
齐可人的脚後跟擡得更高,他一只脚踩上大桥护栏上的横撑,两手撑在冰凉的钢铁表面,稍一用力,踮在地面上的脚尖就轻飘飘离开地面。
“来呀,来呀,来呀。。。。。。。”
冰凉的江风从齐可人颊边刮过,水草的腥味更浓了,夹杂着一些鱼虾蟹贝死去以後腐烂的臭味,岸边的垃圾随着江水缓慢摇荡,不断地被冲刷到岸边,又回流回去。
江水更黑了,像在吸收周围的光亮,黑暗很好,能容纳一切。它广阔丶静谧丶包容。
这样很好,齐可人想,这条大江可以做他的家。
齐可人闭上眼,身体往前倾去。
“我来了。”他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