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画
画室弥漫着松节油和油画颜料的气味,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矗立在中央,那是一个五官浓艳,一双如浓绿翡翠的眼睛,非常英俊的年轻男子,整个人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性魅力,只可惜这幅画只完成了一半,最重要的一半。
比那张俊美脸庞还要吸引人注意的是男人的眼神,充满占有欲和深情,明明长着一张多情的脸蛋,目光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笃定和炽热,让人心脏为之一颤,又爱又惧。
和画外这个高大身躯蜷缩在画室里,双目通红,看上去又邋遢又颓废,像只落水狗丧家犬的裴涅完全不同。
闻郁……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後悔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离开我。
闻郁。。。。。。。我好痛啊,痛得快要死掉,我死了你会不会回来看我一眼。
闻郁。。。。。。。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裴涅倚靠着画架,缓缓擡起了头,那双像沉沉死寂的火山的眼睛,骤然喷发出岩浆般炙热灼人的感情,裴涅以一种仰视的姿态直勾勾地看着这幅画,好像能透过它,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
“裴涅怎麽了,怎麽那麽难过?是谁欺负你了?”
那人的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又担忧地看着他,一双温柔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遥遥望过来,那双眼睛如同春水寒潭似的,大多数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柔软之色,目光温柔而多情。
可後来,後来闻郁带着笑,目光却变得越来越冷,像是春水凝结成冰,彻底冻结,迸发出令人心惊的寒意,所有的美好都化成了泡影。即使在夜晚在床上闻郁的眼睛变得潋滟动人,眼神中的媚意春水般潺潺的流泻出来,仿佛带了一股无形的电流一般令人酥麻,眩晕神迷。
可那不一样,不一样,裴涅在心底喃喃,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任何让他熟悉的感情,那是一种纵容和温柔到能令人心甘情愿的溺毙在里面的爱意。
闻郁逃走的那一天,裴涅脸庞冷漠而又毫无生气,失魂落魄地回到这个宅邸,身侧五指无意识收紧,用力得指节泛白,遽然发出一声痛苦地丶愤怒而绝望地低吼,抡起拳头,重重一拳狠狠砸在了墙上。
手指节渗出鲜血,崩裂处传来阵阵刺痛,却没有心脏更痛,裴涅感到心脏像是被挖出来,丢在了地上,被挖空的地方血流如注,而血肉模糊的心脏像烂肉一样被人弃之不理。
闻郁他抛弃我了。。。。。。
闻郁……他丢下我。。。。。。
他。。。。。。不要我了。。。。。。
裴涅无法忍受被闻郁抛弃,更没有办法想象,闻郁没有手机,没有护照要怎麽离开这里回国,大使馆距离这里有很远一段距离,他没有钱,没有认识的人,一无所有,要怎麽处理可能出现的各种各样的意外。
他必须要找到他,拦住他,将他保护起来。
裴涅眼里藏着头野兽,将他的所有理智吞噬殆尽,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疯狂,几乎立刻就要转身回去,可转瞬就停下了脚步,这里不是由着自己撒野的地方,他在这里的势力不是一手遮天,要怎麽拦住闻郁。
如果不是因为太过猝不及防导致没有准备,如果他当时是开直升机不是越野车回来的话,是不是就有机会在闻郁逃离之前把他拦下来,或者。。。。。。撞下来也好。
不会发生爆炸的,直升机从悬停几米的空中失控坠落,不会对里面的人造成什麽大碍,可是。。。。。。闻郁可能会受伤,会有万分之一的概率重伤濒死,他不敢想象也不能去赌这个可能。
裴涅脸色忽地阴沉几分,眸中泛着危险的光,到底是谁带走了闻郁,闻郁又是怎麽联系到的外界,裴涅眼底有一瞬的猩红,恨得几乎想要杀人。
忽然他脸色变了变,打通一个电话,得知那天那个向导今天在服务一个家庭进行游猎,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异常,他眉目间透着一丝冷漠和不耐,仿佛已经忍耐到极限,下一秒就挂了电话。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双手紧抓着头发,忽然大步流星地走到闻郁的卧室,一挥手把大件东西统统扫到了地上,从卧室到书房,四处搜查翻找。
最後,从一摞报告里找到了裴涅想知道的事情,上面写着因为雨旱两季的大迁徙,每一年都会有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和调查人员对各种动物的栖息地进行观测和研究,而栖息地大概分布图每年都会送到裴涅这里来。
这对裴涅来说只是一件小到可以被忽略的事,早已经被他忘到了脑後,却是闻郁逃离这里的关键。
隐藏已久的困惑终于豁然开朗,裴涅的心脏传来剧烈的丶绵长的疼痛,他不敢想象闻郁是如何判断和避开那些食物链顶端的猛兽群,在裴涅离开这里的时候,无数次一个人穿越几公里,寻找可能离开的机会。
草原上还有很多群居动物警觉和领地意识极强,如果它们感受到危险会有很强的攻击性,裴涅不知道闻郁看了多少书,查了多少资料,记住了多少地形地貌丶水文特征和栖息地分布,才孤注一掷丶破釜沉舟做下这个决定,又尝试过多少次,失望亦或是绝望了多少回,才找到能够帮助他的人。
闻郁像一头被笼子困住的皮毛漂亮的野兽,起伏流淌着蓬勃的生命力,缎子似在馀晖照耀下金灿灿的皮毛闪着自由的光。
一个年轻男人背微微弓起,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坐着,黑夜漫长而煎熬。
裴涅一只手臂撑着沙发,另一只手捂着脸,他丧失理智般地想到:就算闻郁你逃离我又怎麽样,我想要得到的人,不管你跑到哪里,上天下地,即便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我的身边。
裴涅缩在沙发角落,在睡梦和现实之间徘徊,睡了很不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醒来,裴涅鬼使神差地走到画室,当看到了这幅画的一瞬间,他的双眼瞬间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光芒。
裴涅双眸溢出压抑不住的喜悦,笑得灿烂又明媚,像浸了蜜糖似的。
他把画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收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整个人从深渊回到了温暖的阳光下,容光焕发,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裴涅心脏砰砰直跳,无尽的快乐从胸腔中涌出,闻郁没有恨他对不对,还是爱他的对不对,不然不会离开前特意为他留一幅画。
他即将要冲出门,去找闻郁将他带回家的那一刻,猛然看到那张钉在油画架上的纸。
那张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行字。
[我不喜欢欠别人什麽东西,给你画一幅画是我的承诺,现在它已经兑现了。我们今後山水不相逢,此生不复见。
不要来找我,我不希望这幅未完成的画最终毁在我的手里。]
裴涅一腔翻涌的情绪瞬间如坠冰窖,笑容凝固,内里五脏六腑都被冻结了似的,四肢再也没有办法移动一步。
他感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无力挣扎,不馀一丝力气的身体嘭一声跪倒在地上,彻底坠入黑暗又绝望的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