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炊具,是那个吊锅,看妇人拿东西时的动作,锅应该主要是用来烧水的。杂色馒头只是顺便热在里面。
见妇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吃,李姿意只得算了。被念叨着又躺下了。
她也发现,这小女孩四肢细瘦,长得营养不良似的,显得头与身体比例失常,像非洲饥民。才吃了两个不大的馒头,就撑得胃里难受,一阵阵胃部翻涌想吐,也说明她确实是长期处在吃不饱饭的状态。相比较,妇人比她要好一点。
可能因为她是劳力,可以‘干活’干活的时候能多吃一顿?
虽然知道的信息并不多,但大概情况却已经十分明显。
李姿意觉得,这里也许是某个修门属地。
在有牢山之前,每个修门,对侍自己属地属民的方式并不尽相同。对于各属地事务,外人是不能插手的,所以发生什麽事的都有。
就在她又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妇人站了起来,站在门口倾听着外面什麽声音。许久突然跑起来:“幺儿,快!”叫她起来,把做完的草鞋快速给她穿上。
虽然竭力镇定,但妇人手抖得厉害,带子几下都没系好。嘴里还在不停地叮嘱:“跟着宁生跑。知道吗,他原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一定要跟好他。一直跑。发生什麽事都不要停下来。”
李姿意大概是因为附身于这小女孩,心性难免在对方心情巨大波动的时候受其影响,此时也有些莫明地发慌。
叮嘱完妇人深深地看着她,抱着她的头,强令她注视自己:“阿娘说什麽,你重复一遍。”
李姿意重复她的话:“跟着宁生跑。不能停。一直跑。”
妇人点点头,眼眶发红,但对她笑:“好孩子。”
这时候,外面有石子砸门的声音,细细的清脆的一声,在雨夜里并不明显,但妇人身上一抖,就好像这石子砸在了她心上。然後她短暂而用力地抱了抱李姿,就拉着她往外去。
村里灭了灯火,又是雨夜,到处都黑漆漆,只有地面上的水洼时不时出一丝银光。
李姿意在瓢泼大雨之中睁不开眼睛,只隐约看到有很多人于暗夜中聚集在屋门口的泥路上,有些人正匆匆地向东方跑,而另一些人则聚集着向西面去。
妇人向东推了她一把:“快去,宁生在那里。跟上他。”然後自己就要往西面走了。
李姿意抓了她一把,但没有抓住,这身体实在太弱瘦了根本没什麽力气。
并且很快,妇人就跟着其它人一起,影没在了雨中。
向东去的多是小孩,他们横冲直撞,闷不出声地狂奔,李姿意被撞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谁拉了她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而西方这时候起了火光,有时候嘶吼打杀的声音传来。
“走!”拉着她的人在大叫:“你是不是叫幺儿,快走啊!不然你娘就白死了!”扯着她在大雨中踉跄地跑,李姿意跌跌撞撞地跟着,挤在孩子们中间。
许多孩子边跑边哭起来。有人在喝斥:“不要哭,不要出声。狗要追来。”
有好几个人不肯再走了,可又不敢回去,只嚎啕地哭着,站在原地回头望向村子的方向。
别人拉了他们几次,他们不动,就没有人再为他们停下来了。
李姿意已经明白发生了什麽事,她遇到的叛逃。这些属民想要逃脱修门的控制,不想再为修门为奴隶了。她没有回头再去看这身体的母亲在哪,只闷声不响地跟着人群狂奔。
她太小了,就算是在孩子们中间,也是最小的。
路上有几个大孩子会拉她一把,但他们很快就跑远了,她只能不停地丶努力地迈动双脚,脸上也许是这身躯主人的眼泪,但流下来之後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总之眼前一片模糊。脚下一脚深一脚浅,在泥泞之中不知道什麽时候草鞋也丢了一只。可现在也顾不得那麽多。
不久之後,身後更多声音传来。
有小孩的尖叫,有狗叫,还有火光,有大人们的惨叫。
在她心中,有几次强烈地涌动着放弃的念头,想要回头,想要回去,毕竟这身躯只是个软弱的孩子,只想依着本能马上回到自己妈妈身边。
可她没有退让。
只是拼命地跑,哪怕地上的高蒿草只能借到一丁点的力,也要揪往了向前奔。
但到最後,她真的跑不动了,胸膛里的心脏像是要爆裂开,手脚一下也再移不动。但有人拉住她,大叫:“别停!”向别的孩子大吼:“跑啊!”
心脏过激的狂跳,令她不得不张大嘴拼命呼吸,雨水不停地打落在她口中丶脸上,但她却怎麽都无力再继续跑下去,一下被拉得摔倒在地上。
“这有个小孩。才几岁。哥哥!她跑不动了!”旁边的人叫。
有人住回跑过来,一把将李姿意拉起来背到背上,她在并不宽厚的背上挣扎着回头看向‘母亲’去的方向看去。
那是地狱般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