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蓦山问他此次在外镇守,可有所感悟,又问驻镇守之地风土人情之类。
说完这些老四免不了要笑李姿意:“哈,小团圆,你如今可真好看。”
气得李姿意翻白眼:“我是搞发明创造受了伤,你懂什麽呀。”伸脚踢他,被米蓦山轻声低斥:“阿圆!不可造次。”才愤愤地收起脚来。
老四挤兑完她,才对米蓦山一脸正色:“还有这一件事。听说霍家出了乱子,且还与我们有些关系,恐怕不日就要来山里与宗主相谈。”
李姿意见他们有外事要说,不愿意今日的事再被叨叨,连忙借机逃:“我先回去清洗清洗。”跑回去往床上一倒,便懒得再动。躺了一会儿,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异响,只不动声色地伸手召出了鞭子,站在屋中倾耳听了一会儿。果然又有声音传来。
八里居除了她与米蓦山和一个洒扫的下仆之外,并无别人。且隔壁是米蓦山修行的地方,下仆是不可踏足的。
她轻手轻脚过去,一脚便将门踢开,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哪来不长眼的狗贼!偷到你姑奶□□上来!”可见到来人,却一下怔住。急急收了鞭子。
那是宁生。他入道得早,这麽多年不见也容颜未改,还是当年模样。只是身上重伤,一身是血。大概是破八里居的禁制时所受的。此时手中正拿着琉璃丹炉。
那是米蓦山的保命丹炉。
别人都只道米蓦山身体不好,不知道他身体哪只是不好,根本是俱残躯。元灵再是强大,却像寄居于破草棚里似的,朝不保夕,血肉之躯随时有被涨爆的风险。琉璃炉是保他命的东西。
宁生转脸怔怔看着她。似有些犹豫。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大约是米蓦山说完话回来了。宁生急急低声道:“别出声。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候米蓦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圆?你快来看这个。明月下山带回来的。”
李姿意上前想拉住宁生,对他说没关系,只要我为你求情师父不会责罚,劝他说,这个东西你怎麽也不能拿走。
可开口却是:“等等。你以为八里居是好进好出的地方?就算你拼了命进来,外面也还有禁制,没有玉牌,就是大罗金仙来也没法拿着琉璃灯跑掉。”并把身上的玉牌丢了过去:“宁哥哥。拿好。快走吧。”
深深看了宁生一眼,然後回身应米蓦山道:“欸,徒儿来了。”转身便向外去。
可是……这样不行的,米蓦山会死,他丢了炉子便无以为继了。
他真的会死的。
李姿意双手死死拽住门框,想回头去看宁生,要跟他说这个东西不能拿,不论他受什麽伤,自己一定会帮他想办法,就算是要她的心丹也可以,但丹炉不行。
不论怎麽努力,她却无法违抗所谓的‘规则’,手指一点一点地松开,迈步向外去,一步二步三步,身後传来窗户打开又和上的声音,宁生跑了。
外面米蓦山似有察觉,问:“什麽人破了禁制?”纵身冲进来,李姿意的身体却一冲而上死死抱住他不肯放,口中哭道:“求求师父,别追他了。徒儿求求师父。师父最疼徒儿,就再疼徒儿一回吧。他即受了这麽重的伤都要,一定是非拿到不可。”
米蓦山空有一身的修为术法,李姿意这身躯不够他一小指头打的,却果然就这样被困在原地,直至宁生最後一丝气息消失。
他只一手拿着才得来的桃花灯,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尽,看着修室内空空的丹炉供台,低头看向和怀里的徒儿。
大约宁生已带着灯走远,琉璃灯不在辖内,空气中似乎有一声清脆的啼鸣‘嗡’地一声,是契约断绝的声音。
米蓦山长发无风而动,元灵猛然暴涨,一下便将李姿意崩开去重重撞在墙壁上摔落下来。
而米蓦山呕血倒在地上。失去了约束的元灵翻涌,再不受控制,四周之物皆碎裂浮于空中。见她要过去,米蓦山躺在原地,侧脸看她微微摇头。她修为不够,如果走近也只会像那些东西一样,碎成血肉。
“师父没事。只是日前修习的时候受了伤,今日突然发作起来。”他口中血溢不止,只轻声说:“别怕。”以为她什麽也不懂。更不知道自己自己做了什麽。
“我去找宗主来。”李姿意已经能自由行动,一时又急又恨。
“等……等……”米蓦山叫住她,挣扎着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只桃花灯已经碎了,他整个手臂与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渐渐龟裂,已有崩体之兆。他呆一呆,擡眸看着李姿意,眸色如水,像要把她刻在心里似的。
许久才神色一沉,厉声说:“那虽然不是个什麽好东西,但你助外人偷窃师门灵器,是为大过。从今日起,你再不是我米蓦山的弟子。你我师徒缘尽,你以後再不可踏入眠山一步,凡有米氏子弟之处,岂无你容身之所,见你必杀之。逃命去吧!”
可李姿意不是真的幺儿,不像那个小丫头什麽也没有见识过,以为自己师父真是金刚无敌,说什麽都是真的。也不像那个小丫头,真的会相信这麽疼自己的师父,会因为所谓‘不是什麽好东西’就将自己逐出师门。
李姿意活了九百多年,再笨也知道,米蓦山要死了。
他不愿意让幺儿看着自己师父死在自己手上,也不愿意幺儿在他死後,受米氏家法送命。
在他眼中,小徒弟不会是真心要伤他的。
米氏千防万防,固若金汤,可不知道会出一个小团圆,却有了今日局面。
李姿意怔了一下,转身便跑到厨房去,将下仆切菜的菜刀拿来。米蓦山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只缓了口气厉声骂她:“你还不走!”
“我有办法。”李姿意不理会。她‘博览群书’,不是随便吹的:“师父要死也不是现在。就是坠魔之灾师父也不会死。如今只是崩体而已,师父又怎麽会死呢。我在太虚见过一本杂札。有法可重铸肉身,叫大归墟应元咒。”
那也是帝尊为宝玲珑重铸肉身的法子。虽然帝尊修为深厚,她是不如。但也有一法可以弥补其不足,何况宝玲珑当时是身死,米蓦山只是身坏而已。
她拿住刀,解开衣襟,双手握住刀柄。深深吸了口气,口中颂言咒文,在胸前由下而下,用刀尖刻下咒言。刀尖所经之後,灵之气四溢,凝而不散。刻完,盘腿坐下,双手结印。引动心丹从头顶渐渐腾出。
心丹每移一分,她精神便差一分,五感模糊,连自己在念什麽都听不太清楚,全凭着感觉大声颂读。最後一句颂言完,大声喊:“系统重啓,立刻回传!再不回传我要死啦!我死了你也完蛋了!”系统虽然没有理会她,但她视界中左上角有了不停跳动的数值。
最後成没成她也不知道,最後只听到米蓦山厉声叫道:“阿圆!”
这声阿圆,无限幽怨。她眼前的景色在尾音中一变再变,有落霞之下,有旭日东升,有大雪之中,有落叶之滨,有在屋舍之中,也有在路途之上。
有时候一个场景持续的时刻会久一点,她会跑到正在前面走着的米蓦山面前,雀跃地叫:“师父!”对方猛地回头看向她看来,开口似乎是想说什麽,但一切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