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斗杀阵,若没有几百年的默契,是成不了的。不知道得折了多少弟子,才有这十四人。虽然难成,成是个大杀器,能以小搏大。
帝尊对她是真舍得!
这是得了什麽失心疯!
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与霍东篱打起来,竟然还是真打!丝毫不留情面的。鸡都被他们吓得满乱窜,一头扎在雪堆里,露个屁股在外面。
连忙跑出去:“停!停!”总不能真看着他们你死我活。
一声喝令,十四个大雪之中整齐划一地纵身翻飞脱战而出,身姿如群鹤掠空。
嚯!
李姿意觉得,自己在大阴山都没有这麽威风。
她那时,一声呼虽然是有千声应,但门人无组织无纪律,一群野猴子似的,绝对做不出这麽整齐划一的动作,品相也没这麽好。
太虚不愧是大门大派。
“我身上也没什麽大碍,师兄既然是为长日峰的事,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正好,我也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
霍东篱向她看来。
李姿意光脚圾着鞋,白玉般的脚後跟踩在雪里,一会儿功夫鼻尖也冻红了。小黄鸡战战兢兢从雪堆里爬出来,紧紧跟在她脚边。她把鸡抓起来丢给暖风,扬声招呼霍东篱:“师兄,里面说话。”
霍东篱飞快地收回视线,拍拍身上的雪,垂眸跟上,那十四人也鱼贯而入。
等两人入座,他们分列站在李姿意身侧,将她团团围住保卫起来。使得她坐着,连霍东篱的影子都看不到,只能看到面前的人墙。
李姿意暗暗赞叹,这十四人,可真是实在啊。说保护就真的是贴身保护!阵法是练得不错,脑子不大行的样子。
霍东篱十分淡定,对着人堆冷淡地说:“看来你跟师父讲了我不少坏话。”
李姿意干笑:“哪里哪里,想必是长日峰之事令得师父杯弓蛇影,才叫他们随护于我。可叹我连师父什麽模样都不知道,就得如此珍视,也是惶恐得很呢。就是要讲霍师兄的坏话,也要等以後有机会再说。”
说着,扭头,原本打算叫这十四人下去,但看到霍东篱不高兴,她就有些高兴了,索性也不管了,只说:“你们站开一些。”好歹这些人算是让出一条缝。
李姿意看向霍东篱再开口却是正事。
张石所说的‘陛下’是什麽人,天下正主又是怎麽回事,她当时听得清楚,并不觉得是张石胡说八道:“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应该并不是虚言,他是奉命而来,要杀一个人,以保证其主家的地位。说起来,我原也不知道什麽上古之国,但在来的路上听了几句闲言碎语,提到大夏国申罗氏。再後来又有此事,难免往这上想猜疑。师兄怎麽想?”
霍东篱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皱眉沉思,道:“你不知道大夏,也不奇怪。大夏国的旧事,我们修士是不怎麽提的。一向是普通人之间流传得比较多。他若真说了‘陛下’‘正主’之类的,那你猜测便不会有错了。申罗氏自大夏亡国之後听闻是已绝嗣的,但後来,又有风言风语,说还有遗贵。不过再往後,并无其消息,许是销声匿迹躲在了哪里也是有可能。”肩上的雪遇热而化,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上,他说着,低头看着地上的雪水,擡眸前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对面李姿意的袍脚。
她换了衣裳,自然不是之前在长日峰时的邋遢狼狈满身是血模样。身上衣裳是新的,衬得人粉嫩嫩,鞋子也是新的,露从袍角出前半截,上头绣的是朵莲花,莲心莲趺由晶珠缀满,熠熠生辉,那是极其贵重的东西,他记得有一年帝尊也很费了些事才得了几十颗,後给宝玲珑做了个头簪,他尚记得,自己当时年幼顽劣,因对她愤恨,拿那头簪撒气,其实只是摔了一下,也并没坏,宝玲珑就疼惜得不知道怎麽好。
可此时他面前的人,显然也不在意这些。只随便汲着这鞋子,後跟也不扯好,好好的鞋才一会儿便印了雪渍,心思只在别的事上:“那路寅是申罗氏?”
霍东篱收回视线,对此事到并没有隐瞒:“申罗氏与人有异,与一般的妖修也有不同。路寅尸身带到牢山之後便检明,确实是妖修一脉,血管脉络为金色,乃申罗氏後人。大夏本是妖修立国,後因人修势大而覆灭。论起来,还有世家的功劳。後来申罗嫡系绝嗣,如今这样行事,想必後嗣并非只有一脉相承,庶脉之中才内斗起来。”
连国都还没在手上,就开始争起正统。
李姿意十分惊讶:“所以传言说世家与大夏有渊源,并不是虚言?”
霍东篱点点头:“三修界最先入道的并不是人修,而是妖修。妖修势大,一统山河。无妄泽米氏丶大梵山洛氏丶伽河施氏陆氏等大小世家,都曾与申罗氏有故,这才得了修炼之法,後各自钻研各有所长。连我霍家祖上,也曾娶过申罗氏的公主。”
“那世家当年办的事,可就不太地道。”
霍东篱身为世家後人,听到也不气,或者因为他脸上一惯没甚表情,有气别人也看不出来,只平静道:“合久则分,分久则合,也难说清楚其中是非。世家没有办对,申罗氏也有错处。”
李姿意对这些远古的事并不关心,只略提一略。看到霍东篱袖中露出一截卷轴,上有牢山浮纹,到是心里一动,立刻便问:“是长日峰卷宗?”跑下来伸手就从他袖子里抽了出来。
霍东篱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眉头紧皱。
李姿意不理,拿来展开:“我看一看师兄不在介意吧。山上亲传我最小,以後师兄们可要多担待。”说得好听,表情浑不在意。
原来上面是长日峰各人问询记录,又附死者尸体查验的结果。到也没有什麽新奇。只是李姿意看到张石尸体查验图上,在人形腰间位子画着一个残缺不全的图案印记,不由得心跳加速。这个图案她并不陌生。
脸上只做好奇模样:“这是他身上的胎记吗?”
霍东篱手还蜷在大袖中,摇头:“应该是烙上去的。或是奴隶印还是别的什麽印记。”但却并不多说,只是把卷轴收了起来。站起身道:“我要问的,也就是这些。今日在你眠楼动手之事,我自会向师父请罪。”便大步要走。
李姿意惦记着那个印记,见他要走,连忙起身叫住他。
他冷淡回首看来。
李姿意心中一惊,知道自己不能多问,要真想看相关卷宗搞清楚一切,就不能急在这一时,便只扬声问:“我想到牢山任事。该如何?”
“入牢山?”霍东篱语气平无波澜:“牢山向来是亲传主事,任下等职位者也需修为出衆,起码需得在我手下过上十招。但像宝玲珑那般的,便算是亲传,也不用想。”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後,便转身大步而去。大概以为她是要为洛氏之死亲自查找真凶,到是没有再多疑心。
李姿意抿嘴,宝玲珑?这是拿她现在的处境挤兑她呢。坐下。深思了好一会儿,回头扫视着富丽堂皇的屋子里,莫明地全身不自在起来。
霍东篱一走,那十四人便退下去,暖风上前,抱了一个大匣子,打开里头都是些灵丝锦衣,又配衆多法宝。别说洛月九没见过,就是曾经身为大阴山姑奶奶的她自己,也有许多东西闻所未闻。
暖风说得满眼倾羡,直叹:“师尊实在待小师叔好。”
李姿意抚弄着这些锦布。
原先她想要这一件这样的衣裳实在不容易,以前霍东篱对她,也是能说杀就杀,可现在一切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可不就是宝玲珑第二吗。
稍後便收回手,起身说:“帝尊此处在哪边呢?”
暖风连忙说:“这个时辰正在悬风殿看书。”
李姿意起身,便叫他前面引路。
暖风喜滋滋,说:“小师叔既然大好,亲自前去感谢师尊,师尊一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