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他有什麽关系?又不是他挣的,”闻笛说,“靠他自己,能申上剑桥吗?什麽玩意儿,敢对着剑桥博士挑挑拣拣的。”
于静怡纠正他:“博士辍学。”
“辍学了也是剑桥的。”
于静怡又笑了笑,拿起杯子,到厨房倒水。闻笛扭头看着她一杯下肚,拎着书包回到自己卧室,关上了门。外交部的笔试日期将近,大概是又回去刷题了。
闻笛想不通命运怎麽老喜欢逮着一个人揉搓,那股气在胸口左突右撞,急待发泄。
然後,门铃响了。
闻笛看着门口,烦躁感愈发强烈。
不会又是那个鬼邻居吧。
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眯眼往猫眼里一瞧,冷笑了一声,揣着兜回房了。
是个没必要开门的人。
如果是五年前,他会猛冲出去,揪住门外的人,控诉自己被践踏的青春。五年过去,所有的记忆丶怨恨,就像衰老的恒星,朝着一个点塌陷,收缩,最後变成一个虚无的黑洞。
什麽都没有了,除了它的存在本身。
门铃继续响着,于静怡似乎被打扰了,探出头询问情况:“谁来了?”
“旧日冤孽。”闻笛说。
于静怡迟疑片刻,迅速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将室友骂了五年的前男友观察完毕後,她转头问:“你不开门?我看他打算等在外面。”
“你怎麽看出来的?”
“他开始抽烟了。”
闻笛骂了句脏话,火速开门。
何文轩和他想象中一样,金丝眼镜黑西装,头发往後梳,华尔街和矽谷精英的混合体。少年气早就耗没了,只剩下成功人士的从容。
他妈的,闻笛想,这个人专挑他穿旧睡衣的日子来,用自己精致到头发丝的装束衬托他的落魄和不修边幅,一点礼貌都没有。
“好久不见,”看到门里的人,何文轩说,“我回国了。”
闻笛面无表情地把他手里的烟抽出来,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谁允许你在别人门前抽烟的?”他指着金丝眼镜说,“你自己找死无所谓,为什麽要我吸二手烟陪你死?”
何文轩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欢迎方式挺特别的。”
“谁欢迎你了?”闻笛开始考虑搬家的问题,“有事就说,没事滚蛋。”
何文轩尽量忽略他话里话外的攻击性:“最近有空吗?我们在北京的高中同学打算聚一聚,人你认识,都是我们的朋友。”
“你的朋友,”闻笛纠正他,“我可不觉得背後嘲笑我的算朋友。”
“你也知道,那个年纪很容易犯蠢,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何文轩说,“我在松鹤楼约了位置,我记得你喜欢吃松鼠鳜鱼。”
闻笛深吸一口气,尽量拖长时间吐出来:“我不喜欢,是你喜欢。你没发现我从来不吃甜的荤菜吗?”
对面的人沉默一瞬,说:“你经常选苏杭餐馆,我还以为……”
“算了,”闻笛摆手表示不愿深谈,“说这些也没意义。”
何文轩深深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没有原谅我。”
闻笛挠了挠头,大晚上站在门口,还是北京的冬天,实在磨人,可他不想让这人进门。“我凭什麽要原谅你啊?”闻笛说,“你就接受我恨你的事实不好吗?”
“挺好的,”何文轩说,“你恨我,至少我在你心里还有一席之地。”
妈的,闻笛想,真自恋。他早该知道,这种自我中心主义,会把所有感情都归因于自己,全世界都是绕着自己转的。
闻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你先在这等一会儿。”
何文轩因为这句话愣住了。闻笛转身进门,走进客厅,拿出一个圆筒状的喷雾,然後回到门边,擡手,啓动。
红棕色颗粒在空中飞舞,掀起呛人的雾气,落在对面的人身上。西装丶眼镜丶发胶精心修饰的脑袋,全被刺鼻的粉末盖住了。
何文轩被刺激得涕泗横流,一边咳嗽一边抖落衣服,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