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路易斯脸上的表情都没动一秒:“当时的我毕竟实在没有合适的可以邀请出席的长辈、或者是朋友之外可以说得上是家人的人了。但将来如果有比如硕士毕业典礼或者是类似场合,要是您二位愿意赏光,我会很诚挚地邀请你们。”
这番话让扬夫人的眉眼瞬间就舒展开了。
再开明的家长也是人,即便她从来不会干涉儿子的交友,但说到底肯定还是更愿意从小倾尽所有爱与心血养成人的儿子可以跟一个她不讨厌的人结婚。
而很多时候好的态度可以修复差的观感。
扬先生却耸耸肩,并用他一贯的冷幽默将重点放在了别处:“我想要是丹尼的爷爷奶奶听到你还有深造的打算,或许他们会对你们同婚这件事的负面印象稍微打个对折。”
“丹尼的爷爷奶奶比较传统,而且他们对于学历有着比较高的要求。”扬夫人怕路易斯没有听懂便对他解释。
丹尼埃克在爸妈面前没太在意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这个时候搬出来爷爷奶奶吓唬人也没用,你自己结婚的时候不也没听他们的吗?”
扬先生也一点都没带尴尬的:“事实证明,就是因为我没把他们的话放进耳朵里才能给你如此良好开明的家庭氛围。”
时隔多年,扬先生再次提起当年已经不会再掀起情绪上的波澜。
路易斯这次拜访的目的自然也不是为了听未来岳父当年是如何被他亲爹妈“赶出家门”自立门户的。
除了亲自送上婚礼邀请函之外,他其实也想看一看传闻中真正相爱多年的婚姻关系究竟是如何相处又怎样维系的。
不过扬家夫妇的相处模式确实跟他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在冷泉度假的过程中,路易斯出于礼貌会强行改变自己的作息方式在清晨起来与扬先生一同徒步。
但丹尼埃克和他的妈妈连露营的帐篷都没有带,显然是不打算参与野外露营这一环节。
“他们不喜欢早起,所以今天早上只有我们。”扬先生称赞了一声路易斯的专业行头,“你平时是徒步爱好者吗?”
路易斯诚实道:“这是我的助理伊万斯准备的,事实上,这可能是我本科毕业后第一次进行户外徒步。”
“听起来伊万斯是个敬业的好小伙。”扬先生并不在意也不认为路易斯没有亲自准备是在敷衍,“你应该也是很有魄力的老板才会吸引这样优秀的人甘心在你手下做事。”
“福利比魅力往往更实际。”路易斯的登山靴踩上了一片枯叶。
扬先生会心一笑。
两人沿着这段平缓却又狭窄的上坡路走了一会儿,扬先生走在前面的动作很稳,路易斯跟在他身后逐渐将呼吸调整到相同的频率。
像在这种飞满了蜱虫、长满蜘蛛蜈蚣的山林徒步其实并不太适合交流对话,这一点正合两人的意。
就如同路易斯并没有打算结婚之后就相当于给自己找一个新家庭或一对新父母一样,扬先生也不太可能将刚见一面甚至可能初印象还不是特别好的来自完全不同文化背景成长环境的路易斯视如己出。
跟大部分中年男人不一样,扬先生甚至也没有那种抓住一切机会就要开个人知识讲座的毛病。
偶尔在瞥到路易斯显现出菜鸟的窘迫时,他才会提点一下。
穿过溯溪道后,全程交流极少的两人反倒有种跟彼此联结加深的感觉。
“就在这休息一下吧。”扬先生在来到第一处地势开阔的平台后喘着气对路易斯示意。
路易斯从背包里掏出水杯还有压缩饼干,他礼貌性递过一块。
扬先生摆手:“不爱吃这个,有点难吃。”
然后他拿出来的是散装的密封小包写着中文的零食。
“这个是什么?”路易斯好奇。
“辣椒味的豆腐干,还有小鱼块。”扬先生递给路易斯看,“这些都是我从小就喜欢的口味,不过算不上什么徒步专业食物,只是我喜欢带这些缓解一下暴走的痛苦。”
路易斯低头凑近仔细看了看:“我好像见鲁宁吃过。”
“他应该是爱吃的。”扬先生皱了皱鼻子,“可惜丹尼的口味已经偏向于美国人了,他虽然喜欢吃却也并不会像我这样愿意花时间精力飘洋跨海转运就为了吃这一口。”
聊吃的是一种很安全的破冰方式,路易斯在接受了扬先生割爱赠与的一小包豆干之后问。
“您在离家之后还有回过故乡吗?”路易斯咬了一口五香味的豆干,尽管扬先生已经说明过不辣,但香料的味道还是让路易斯的舌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扬先生摇头:“回去了干什么呢,找骂吗?”
“不好的回忆会淡忘,但从小养成的口味和美食带来的美好却会随着时间而一点点加深。”路易斯道,“就像我时隔多年还是会记得我们高中附近那家快餐店的热狗味道。”
扬先生看了一眼路易斯,然后目光又转向山脚下的湖面:“你可能从丹尼或者鲁宁那边已经听说过一点我们老杨家里的事情了,我就是出身自很典型的亚洲式传统高知家庭,从出生的时候就要莫名其妙背负很多甚至我可能都不认识的人的期待。”
“有所耳闻。”路易斯发觉自己还是很喜欢这样的零食,他喝了一口水之后第二口就直接吃完了一整包,“我其实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鲁宁在我说起我小时候离家出走的时候,第一反应会问我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的反应。”
“嗯,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每次跟爸妈吵架之后都是会被外公外婆或者爷爷奶奶用糖衣炮弹或者武力镇压给捉回家的。”扬先生勾了勾嘴角,“况且我爸妈读过很多书,所以他们引经据典掉书袋还可以给你整愧疚教育那一套,这种叫做文明人的暴力。”
路易斯抿了抿唇。
“你会相信吗,我是在遇到丹尼的妈妈,也就是我的老婆时,才是人生中第一次相信我这个人是值得被爱的?”